《【jojo五部】【茸米】Deliberately Shortsighted》作者:吃风筝的树 文案: cp:乔鲁米斯 * 本文是《菜鸟》的续篇。AU,无替身。 * 含有BDSM情节。如后期涉及NC17,会再注明。 * 作者常识不如狗。长时间没写文也没翻译了,手生。天天加班更新巨慢。请多担待(;´д`) * tv版乔鲁诺是绿眼睛…...好吧好吧【姨母笑叹气】 前情提要:米斯达在一次卧底任务中结识了乔鲁诺,地点有些微妙,气氛十分热烈,最后任务内容走了样。(见《菜鸟》) 第一章 Chapter 01:祸患之源 被人从背后敲晕的那天早上,米斯达正在热牛奶。 咖啡在三天前就喝完了,米斯达走进厨房看见的第一个东西就是空了的咖啡罐,那玩意大张着嘴,没人费心把它盖上。米斯达盯了它几秒,就好像那罐子会突然颤抖起来然后自动装满一样。他慢吞吞地从冰箱里翻出牛奶,并提醒自己下次去超市的时候要记得买咖啡——牢牢记住,在脑子里写一张黄色的便利贴,就贴在“换洗床单”和“还录影带”中间,80%的几率下它会在不到一个小时内淹没在诸如“给车加油”等一堆屁事下面,岌岌可危。 浴室里的水声几分钟之前就停了,这会儿伴着微波炉运转的嗡嗡声的是乔鲁诺走过来的脚步声。米斯达发现乔鲁诺穿的是自己的T恤,那尺码明显地不合适,男人还没有把刘海梳起来,头发随意地向后捋,还没完全吹干,这使他的金发看起来有点像发棕,像潮湿的沙子,从米斯达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一滴水珠顺着潮湿的发梢滑进宽了一截的领口里,在棉布上洇出让人浮想联翩的水晕。米斯达强迫自己走到橱柜前翻找面包,为了能移开视线他什么都愿意做。 然而乔鲁诺却跟了上来,以一种非常令人担忧的距离在他身后站定,“……你这件衣服该洗了,我感觉袖子上至少沾了三种不同的果酱。”这家伙绝对是算计好的,米斯达十分确定这点,因为乔鲁诺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正正好好打在他的后颈上。他因这温热的气流缩了一下。 “正常人会说‘谢谢你的衣服’而我会回答‘不客气,你穿着很好看’。”米斯达往前挪了挪,微波炉恰到好处地叮了一声。“试着别一早上醒来就表现得像个不知感恩的小混蛋。” “你这么觉得?”乔鲁诺问,“我穿着很好看?” “那不是我话的重点,”米斯达翻了个白眼。“而且,那只是客套话。” “你只是喜欢我。”乔鲁诺这小崽子是不是在模仿他说话?米斯达不愿意承认这模仿还挺像,因为这会让对方挂在嘴角的笑显得更加得意。 “……总有一天我们要讨论一下你总是自我感觉良好这个问题,”米斯达以不必要地力气把杯子放在乔鲁诺手边的桌子上,牛奶迸出了几滴溅在他的袖口上,好了,这下他知道衣服为啥总是沾满了各种奇怪的污渍了。这真的不能怪他。 乔鲁诺对着杯子皱起眉头。“牛奶?”他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抱怨。瞧,一分钟之前米斯达说什么来着?不知道感恩的小混蛋。 “有得喝就算不错了,而且你要长身体。”看着乔鲁诺朝杯子伸手的动作一顿,米斯达很高兴自己能够扳回一局。 但乔鲁诺眨眼间就变得泰然自若,仿佛米斯达的嘲讽不过是掉在餐桌上的面包屑——你知道的,就是那种时有发生、有一点点令人烦恼、但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还能说什么呢,乔鲁诺就是乔鲁诺。“我理解我的外表总会让一些人怀疑我的年龄,但我没想到你也是其中之一。毕竟,”乔鲁诺拿了片面包慢吞吞地撕开,仿佛在撕开米斯达的自尊,“以昨天晚上的事来看,你当时可完全没觉得我还处于能够长身体的年龄。”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谈论天气,但内容可跟天气预报以及任何能在非收费频道播出的电视节目一点都他妈的沾不上边。 米斯达噎了好一会。“快吃吧,小混蛋,我们快迟到了。”他以完全不必要地亲切口吻催促道,希望能够掩盖掉抄起桌上的黄油刀捅进乔鲁诺或者他自己喉咙里的冲动,只为了能够从这场必败的谈话中脱身。他才没有脸红呢。绝对没有。 而乔鲁诺也绝对没有在偷笑。 **** 米斯达和乔鲁诺的关系开始于一段操蛋的伪装潜入任务。当时米斯达还在正大光明地做着警察,编制在布加拉提领导的凶杀科下,他那完全称不上是顺风顺水但总还算过得去的日子在上头指派布加拉提小组去调查毒品头目迪亚波罗的案子后,迅速地朝着悲惨的方向发展。关于为什么凶杀科小组要去调查毒贩这件事,根据布加拉提的转述,警局高层和缉毒科的口径极为一致:“布鲁诺(布加拉提模仿副局的南部口音惟妙惟肖),你瞧,有人死了。不管迪亚波罗是毒品贩子还是条狗,有人死了,他有嫌疑,那就归你们管。现在快把你的屁股从我的办公室里挪出去,滚去干活吧。”米斯达被布加拉提瞪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最后一句话是对他说的。难怪没有南方口音。 在调查了近一个月后,除了几个废弃的交易点和一两个小头目外,小组依旧一无所获——他们甚至连迪亚波罗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接下来的某一天,他们的一个线人死了,米斯达以前一天的晚饭保证那可怜虫死得真的很惨,可不是说他的晚饭很值钱什么的,只是看到尸体的时候他确实快把胃吐出来了。再后来,在布加拉提的强烈要求下(这哥们拍着副局的桌子直到副局的杯子摔碎在地上,上帝保佑他),局里不情不愿地从缉毒科调了几个人过来,其中有一个还是大老远从那不勒斯调过来的,用他们的话讲,那家伙在最近几次考核中表现得极其出色,这次任务将作为他升职的敲门砖,而且新面孔对于潜入调查再好不过了。这个不知道是走了狗屎运还是史诗级地不幸的人,就是乔鲁诺。这就是米斯达如何遇见乔鲁诺的全过程。 好吧。不是全过程。这里面可能漏掉了“伪装潜入任务”,划重点。 说实话米斯达并不是很想回忆那次任务。其实把那叫做任务也不太合适,因为一次任务通常会有任务代码、支援小组、Plan B、费用报销单等等一堆虽然事到临头总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出岔子但是有总比没有强的玩意,而米斯达的“任务”仅有的却是亮片小背心、蹭上了夜店闪粉的皮裤、火辣辣的后背和内啡肽。简单来说,为了调查迪亚波罗的身份,米斯达混进了一家主题夜店,找了一个叫乔鲁诺的泡吧菜鸟打探情报,但不走运的是对方刚刚搬来这个城市,米斯达没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迪亚波罗依旧行踪成迷。顺带一提,夜店的那个所谓的“主题”是BDSM,用脚趾头想想米斯达也没能做成dom(无关气质,这是经验问题,谢谢),而乔鲁诺则意外地擅长鞭打,这多少解释了任务的关键字里为什么有火热的后背及内啡肽。总之,那次伪装潜入操蛋极了。请原谅米斯达的用语。但是讲真,当你被一个刚见面不超过半个小时的陌生人用鞭子抽后背并且又哭又吼地像个疯子时,除了“操蛋的”这个形容词以外还有什么选择? 第二天,米斯达被上头通知自己要去执行一项卧底任务(这次是有代码的那种了),而新来的缉毒科小子将会成为他的搭档。猜猜那是谁?反正米斯达是没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脏话。 “操,”他挂了对方的电话,在办公室里暴躁地原地兜着圈子。 “怎么了?”同组的特里休问。 米斯达摇了摇头,脸色依旧十分难看。一半的他想把电话从窗户扔下去,另一半的他想自己干脆跳下去得了。 布加拉提拿起车钥匙,示意米斯达跟上。“快点,我们得在半个小时内赶到碰面地点。” “说得像我还有别的选择似的。”米斯达咕哝着跟了出去。 去见乔鲁诺的路上米斯达保持了不同寻常的安静,倒不是说他平时很吵——小组内噪音制造者的排行榜上他永远排在纳兰迦后面,但也远远超过了不屑于跟与自己智商差距超过50的人对话的福葛以及总是忧郁的阿帕基。所以这份沉默多少显得有些奇怪。至少奇怪到让布加拉提觉得哪里不对劲,因为男人已经在过去的五分钟里扭头看了他三次,并且神情越发地欲言又止。 “干嘛?”在布加拉提又一次扭头看他的时候,米斯达不耐烦地开口了。“你就不能专心开车么?” 布加拉提把视线转回正前方,犹豫着开口:“米斯达,我能感到你很…焦虑。你是个称职的警员,危险时候也总是冲在最前面。只是这种任务总会让人感到焦虑,这是正常反应。如果你有什么想——” “不,我很好,好极了。”米斯达打断他,假装自己没有在过去的几分钟里面疯狂抖腿,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只是有点担心那个新来的。卧底任务?没问题。但是我对于和不认识的人搭档感觉不舒服。”他耸耸肩,“这是信任问题。” “我也在想这个,”布加拉提皱眉。“但上面暗示了这是他们能提供的最好的资源了。”他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这帮满嘴谎话的混蛋。” “要是他们什么时候不是了我才真的惊讶,”米斯达哼了一声。“我就不能跟自己人搭档么?福葛?阿帕基?” “福葛上一次审讯时殴打嫌犯的指控还没撤销,他配枪还在我这儿。阿帕基更擅长情报工作。” “那特里休呢?……别那么看着我,你也见识过那姑娘的肱二头肌!反正她保护自己肯定没问题。”说不定还能保护我。米斯达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布加拉提继续用那种耐心地眼神看着他,就是那种你面对你五岁的弟弟坚持认为蜘蛛是可食用的并且打算舔一口的时候的眼神。米斯达妥协了。多半是由于他真心觉得布加拉提得看着路,他可不想死于汽车追尾。 “好吧好吧,”他嘟囔着。“你是头儿,你说了算。” “多谢提醒,”布加拉提讽刺地哼了一声。“缉毒科的人说那小子挺机灵的。但你自己还是要多小心点,”他把车泊在约定见面的旅馆楼下,严肃地看着米斯达:“如果任务中你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撤出。我会单独给你设一条联系线,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米斯达挑起眉毛。“头儿,我觉得你的信任问题比我严重多了。我再确认一遍,我们只是去打探情报对吧?为什么我觉得你搞得像是我要打入对方内部然后埋伏在迪亚波罗的左右手一样。” “因为迪亚波罗很危险,”布加拉提厉声道。“这人狡猾、耐心,还有一群堪比武装份子的手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米斯达想起了那个倒霉的线人。布加拉提说的没错,迪亚波罗绝不是什么普通嫌疑犯,因为后者会“普通地”干掉人——顶多摆个处决姿势或者让被害人缺点什么器官来彰显威慑力。但像迪亚波罗那样,耐心地把人切成字面意思上的一片一片并且包装得像个他妈的圣诞礼物一样放到警察局门口的,光凭这种创意和执行力就可以看出来这个人的脑子绝对不正常。而除了要对付这个极度危险的疯子以外,米斯达还要操心该如何同一个跟自己玩过BDSM的人搭档查案。说真的,还有比这更超现实的事吗? **** 他们走进旅馆,略过前台那个一直低头玩手机的接待员,直奔约定的房间。布加拉提在房门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过了一阵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似乎是条短信,他看了一眼便删掉了,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房卡,刷开门。米斯达深吸一口气,跟了进去。房间的窗帘关着,顶灯有些暗,但足以让人看清室内的样子:俗气的印花墙纸,衣柜,单人床以及床对面的桌椅——如果你忽略靠窗站着的金发男人以外,这就是个普通的单人房间。 那个金发男人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们。 布加拉提报了一串数字,问道:“乔巴拿警员?” “叫我乔鲁诺,”金发青年走过房间,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布加拉提警佐。”然后他转向米斯达。“……以及我的新搭档,盖多.米斯达警员。” 米斯达机械地跟他握了握手。乔鲁诺从握手的动作再到表情语气都礼貌极了,挑不出半点错。米斯达迫切地想知道对方是怎么做的,他光是控制住自己不拔腿跑掉就耗费了大半精力。因为这实在是…太尴尬了。比米斯达刚入职的时候把纳兰迦当成姑娘并试图约对方出去还要尴尬。 布加拉提拿出两个文件袋分别递给两人。“这些是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这次任务地点是一家俱乐部。” 米斯达扫了一眼。任务代码,很好(他感到一阵安心);几页供词,黄色荧光笔的部分标记出了迪亚波罗的动向,这家伙貌似还是俱乐部常客;紧接着是俱乐部的资料,包括了成立时间、建筑施工图、几次转手经历、老板和几个员工的信息。资料的最底下有一行字。“备注:俱乐部主题——”他眯起眼睛辨认道,“——虐恋文化。” ……啥?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我从不在工作的时候展示幽默感。”布加拉提干巴巴地说,并给了他一个“闭嘴,拿出点专业精神”的眼神。显然小队长不想在外人面前丢凶杀科的脸。 “但、但这是,但这上面写着——”米斯达连句整话都说不出了。 “米斯达,”布加拉提厉声道。米斯达立刻闭上了嘴。布加拉提顿了顿,叹了口气,严肃地看着他:“作为经验丰富的警员,你明白这些资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这可能是我们能够给你们的全部了,而真实情况则很可能要糟糕许多。流血,甚至伤亡等都不会被写在这些纸上,但它们确实可能发生。所以,米斯达,还有乔鲁诺你也是,”他朝乔鲁诺点了下头,“如果你们任何人觉得有问题——任何问题,现在提出来,我们可以想想办法。” 问题?米斯达的嘴角抽了一下。见鬼,他当然有问题!诸如为什么他非要和乔鲁诺搭档为什么迪亚波罗不能有点普通的爱好搞这个俱乐部主题的人到底有什么毛病以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他妈的发生在他身上的。 成吨的问题以及大量脏话同时涌上来的结果就是米斯达张了张嘴,却像被扼住喉咙似的只发出了奇怪地吱吱声。乔鲁诺恰到好处地看过来,米斯达发现这小子的眼神居然带着一股单纯的疑惑,脸上还露出礼貌的关切,好像他真的不知道米斯达会为什么反应过激似的。去他妈的乔鲁诺。 “……没问题,”他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阴沉地回答道。“一点问题都没有。” 布加拉提扬起眉毛。米斯达怒瞪他。职权层级可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儿。 “好吧,”布加拉提朝他投去警告性地一瞥,顿了顿道,“那么,你们的直接联络人是我,”他把联络方式和代码告诉了他们,“除了按时上报情况外,有任何你们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直接联系我。” 米斯达假笑了一声,“是啊,比如我们的衣服怎么办——你知道,鉴于俱乐部主题我觉得我衣柜里的衣服都没那么合适。当然,乔鲁诺我就不知道了。”他发誓自己不是意有所指。 “米斯达,”布加拉提显然对他找茬似的语气不太高兴,“我是说关乎人身安全和任务完成的关键问题。” “嘿,头儿,这绝对是关键问题好吗?没有合适的衣服我们连他妈的大门都进不去!而且我不会也不想自己解决这事儿。” 他和布加拉提相互怒瞪了一阵,后者先退让了。“好吧,好吧,”队长捏住鼻梁叹气,“衣服的事情你们不用操心,我会让特里休安排。” “那就好——什么?你刚才说谁?特里休?不不不特里休不行!不要特里休!” “为什么?”布加拉提被他的尖叫吓了一跳。 米斯达抿起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从安全性的角度不太好?我觉得,呃,反正不太好,”他磕磕绊绊地说道。 “特里休也在任务里,别担心,她不会出现在目标地点,她这次负责给你们做后备支援。”布加拉提向他保证,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来安排也可以。” “不!你更不行!”米斯达脱口而出。布加拉提抱起手臂,脸上的表情明白地显示出男人的耐心在流失。米斯达沮丧地揉了揉脸,无论是出于任务保密性还是他自己的尊严问题,他都不想让更多人掺和到这事儿里。反正特里休已经做过一次了,他自我安慰地想。“……好吧,就特里休,”他叹息道。 布加拉提看向乔鲁诺。“我没意见,”后者摇头道。 “很好。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看到二人摇头后,小队长接着安排道:“那么,今天剩下的时间就开始准备,午休的时候我会让特里休过来找你们。今天晚上你们可以先去试探一下。保持联络,我24/7都在。” “我不跟你一起回去吗?”米斯达惊讶道。他正打算走,却被布加拉提的话钉在了原地。 “不用,我会处理你的请假。你们两个就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行动。” 眼下米斯达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和乔鲁诺待在一起。“你也一起?”他满怀希望地问布加拉提。 小队长没控制住地翻了个白眼。“当然不,米斯达!除非我有个克隆体可以在跟你们说话的同时在办公室处理你的请假。”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有我和乔鲁诺一起?就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那种两个人一起?”米斯达再一次张大了嘴,像条傻鱼。 这一次布加拉提甚至都没费心瞪他,他一定是觉得凶杀科这辈子都难以在缉毒科面前抬头了。男人收拾好东西就匆匆离开了。 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米斯达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死死盯着墙壁上的一处霉斑,有种那玩意在缓慢变大的错觉,但这显然对接受自己和乔鲁诺正共处一室这个事实毫无助益。好吧,米斯达下定决心,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能处理这个。爷们点儿,他告诉自己,然后深吸口气,打破了尴尬:“我想我们——” “那么——”乔鲁诺也在同时开口说话了。意识到的瞬间,两个人又同时收了声。就像是往装了水的碗里扔了粒石子,房间很快又恢复了安静,尴尬的气氛更胜以往。要命。 “抱歉,你刚刚想说什么?”乔鲁诺率先开口。 米斯达拒绝将这视为两个人中谁更有种的依据,因为正常人的下一句话都会是这个,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开始正常对话的契机。米斯达清了清嗓子,“我想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再研究下任务资料或者相互了解一下什么的,”上帝作证,他可一点也不想了解乔鲁诺或者被乔鲁诺了解,这只是——“为了防止穿帮之类的,考虑到我们要伪装成…搭档。”他谨慎地选择了字眼,同时拒绝看向乔鲁诺,但依旧能感觉到乔鲁诺的视线投在他身上。 “我以为我们本来就是搭档?”乔鲁诺微微翘起嘴角,似笑非笑。“任务安排里是这么写的。” “我不是在说那个搭档!”米斯达怒瞪向他,“别装傻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乔鲁诺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然后嘴唇慢慢做了一个“哦”的形状。“好吧,”他说。这回他是真的在笑了。 “好吧?”米斯达怀疑地重复道。“这就是你想说的全部?好吧?” “不然呢?” “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别扭吗?”米斯达再也忍不住了,他在狭小的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我们昨天才见面,今天就被通知要一起执行任务,而且又是个S.天杀的.M俱乐部!我知道这可能纯属巧合,但是我快被吓尿了好吗?而你表现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接受了现实——哦对,因为你可不是那个在一群陌生人面前情绪崩溃又哭又吼的疯子。” “适当的情绪发泄有助于健康心理的建设。另外,关于你说的巧合,我也很意外,但这是上级指派的任务,而我的职责是完成它,”乔鲁诺正色道。“如果你觉得和我搭档不舒服是因为尴尬——” “——我觉得不舒服,是因为我不信任你,”米斯达打断他,抱起手臂。“我对于把后背交给不信任的人感到不舒服。老天啊,我几乎都不认识你。”而更糟的是乔鲁诺却清楚米斯达的底细。好吧,部分底细。但至少“盖多.米斯达有着令人堪忧的生活方式以及情绪管理问题”这个概念精准无比地传达到了。 乔鲁诺似乎有点惊讶。“我还以为我们还挺熟的了。” 米斯达哼了一声。“我不想评价你的社交理念,但是抱歉,在我的字典里一起泡过一次吧算不上什么‘挺熟的’,我又不知道你宠物的名字或者你喜欢的食物——”他看见乔鲁诺好像要开口说些什么,便立刻补上一句:“——这只是打个比方,不是说我真的想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这是什么见鬼的解释?他为什么要跟乔鲁诺解释?并且他为什么听起来像极了三流同志小说里的狗血对话?米斯达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脸,如果下一秒乔鲁诺按照三流同志小说的套路无视他的意愿强行告诉他自己喜欢吃什么,那么米斯达保证现场就会发生一流犯罪小说里某些的情节,不适合模仿的那些。 乔鲁诺扬起眉毛,似乎有点被逗乐了。“如果你——” “不!”米斯达大叫道,“我说了我不想知道!” 乔鲁诺举起双手做了个冷静的姿势,仿佛米斯达会突然爆炸似的。“我只是想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坐在床上了,你可以坐椅子。”他指了指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 “什么椅子?”米斯达茫然地回头,明白过来乔鲁诺的意思后,脸更红了。“我不介意,我为什么要介意?”他嘟囔着,拉过椅子,离乔鲁诺尽可能远地坐下了。米斯达生自己的气,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让乔鲁诺耍的团团转,也生乔鲁诺的气。乔鲁诺是一切灾难的起点。米斯达拼命地回忆自己学生时代没上过几节的修辞课,乔鲁诺是痛苦的创造者,是悲剧的引路人,是撒旦之子、祸患之源,是—— 然后乔鲁诺打断了他的冥思苦想。“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喜欢的食物或者宠物的名字,如果这能让你稍微好受点的话,”男人如是说。 “哦闭嘴吧。” ——是个混蛋,米斯达作出总结。他把脸更深地埋进文件夹里,仿佛竖起一个小型精神屏障,彻底将金发男人隔绝在视线以外。去他妈的乔鲁诺。 特里休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这是什么,夫妻咨询现场么?”她打趣道。乔鲁诺微笑着和她打了招呼,而米斯达则努力克制住自己不朝她大喊大叫。因为第一,这不是特里休的错,那只是个玩笑,而且她对米斯达和乔鲁诺的孽缘一无所知,上帝保佑这可怜的姑娘;第二,如果米斯达惹了她,那么可以预见到,稍后她在给他挑衣服的时候肯定—— 哦哦哦不不不不不不!她又要给他挑衣服了!米斯达突然惊恐地意识到。刚刚和乔鲁诺的相处耗费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以致于米斯达完全忘记了还有这件事等着他。上一次两个人的服装店之旅让米斯达觉得自己由内而外地被强暴了(精神上的,他是指),上帝作证,米斯达宁愿什么也不带闯到迪亚波罗面前和对方单挑,也不想再被特里休带着去买“某种特定场合”穿的衣服了。 他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但屋子里相谈正欢地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乔鲁诺和特里休仿佛一见如故,乔鲁诺夸赞了特里休的衣着品味(这会儿她穿了便衣),而特里休则对乔鲁诺居然认得出Moschino的当季新品而表示惊喜,两个人在审美上快速地达成了一致,而这也就意味着…… “……意味着待会儿我们的购物之旅会非常地轻松和愉快,你说对吧,米斯达?”特里休转过头,发现被问话的人依旧僵硬地坐在原地。“嘿,”她走过去,抚上米斯达的肩膀,关切地问:“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米斯达摇摇头,虚弱地回答道:“没什么,就只是……焦虑。这种任务总会让人感到焦虑。这是正常反应,你知道的。” “哦,可怜的米斯达,”姑娘抱了他一下。还没等米斯达好好感受一下对方柔软的胸部,就听见特里休愉快地说:“待会我会好好给你挑几件衣服的,多挑几件,让你高兴一下。” 特里休,特里休是一切灾难的起点,是痛苦的创造者,是撒旦之子、祸患之源……米斯达捂住了脸,模糊地发出了呜咽声。特里休大概把这错当成了感动的道谢,她拍拍手催促他们赶紧收拾好出发。而乔鲁诺…… 虽然米斯达没看见,但他打赌乔鲁诺一定在偷笑。 -第一章 完- 第二章 Chapter 02:万事俱备 特里休没有食言。她没有带他们去上次给米斯达挑衣服的店(“那太小了,款式也有限,”她说,“这次我们有更充足的时间,你们两个男孩需要好好打扮打扮。”),而是将他们拽进了一家看起来就很高档的百货商场,她踩着8厘米的高跟鞋走得飞快,米斯达不得不偶尔小跑两步才跟得上她,不知道是该惊叹于女人的生理构造还是特里休昂扬的斗志。 “到了,”特里休胜利地宣布道。他们面前的商铺坐落在商场一隅,由于不是中心位置,来往的顾客很少,再加上店面大面积地使用黑色,显得更加低调,但米斯达还是在门窗边框上花式复杂的暗纹上嗅出了高端的意味。特里休眼睛发亮,对着烫金字体的招牌发出了一连串的啧啧声,死死地拽着米斯达的袖子,像个看到了一整个糖果屋的小女孩,在他耳边飞快地小声念叨:“老天我不敢相信我终于来这儿了,要知道我想来很久了,但是又不好和朋友来,自己来又没有什么可买的……天呐那是高跟鞋吗!太美了!”姑娘的双眼快黏在展示窗上了。 米斯达不得不打断她。“特里休,我想我们该进去了。”他痛苦地意识到路过的行人对他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对…我想我们是该……”特里休机械地回答道,但眼睛还盯着那双鞋子,显然没有注意米斯达在说什么。 做点什么!米斯达瞪了乔鲁诺一眼。乔鲁诺走过去轻轻揽住特里休的肩膀,把女孩子带向大门。 “为什么你不亲自到店里试试呢?我想它穿在你脚上比放在橱窗里更好看,”乔鲁诺微笑着替特里休打开门,做了一个女士优先的姿势。回过神来的特里休朝乔鲁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丢给米斯达一个“瞧瞧别人”的眼神,径直走进门去。留下米斯达在原地目瞪口呆。 “她这是在嫌弃我吗?”米斯达快走两步跟紧乔鲁诺一起往店里走,一边愤愤地小声问乔鲁诺:“就因为我不像某些人这么会花言巧语?我也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好吗,她凭什么——哇哦。”他说不出话了。 眼前所见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好吧,这么说是有些夸张,米斯达确实预见到了那些皮裤,但是它们看上去却和之前他见过的完全不一样:没有挤挤挨挨、见缝插针地挂在衣架上或堆叠在一起压出难看的褶皱,这里的每一条皮裤都被单独悬挂,仿佛艺术品出展,被给予尊重;而它们也确实值得被好好对待,就凭那些仿佛让眼睛能生出触觉的高档皮料,暗藏匠心的流畅剪裁,让人不禁想像它们穿在身上时会多么完美地贴合每一寸肌肤,像是双柔韧的手紧紧地包裹住...... 停。停下。 米斯达的脑袋里响起警铃。无论这些皮裤和衬衫(那些是丝绸吗?当真会有人穿丝绸衬衫去夜店?)多好看、多昂贵,米斯达也不会轻易被俘虏,他宁愿向套头毛衣宣誓效忠,因为套头毛衣代表了日常、温和、普罗大众的生活态度,而不是浑身叫嚣着危险、野性、征服欲望…… “我懂,”特里休贴在他耳边小声说,“真迷人,对吧。” “什么?”米斯达眨了眨眼,完全没察觉到特里休是什么时候凑过来的。 “别假装你没有看入迷,”特里休以一种饱含了喜爱的语气责备道。在她眼里,米斯达就是个面对心爱的玩具5岁孩子,明明迈不开脚步,但仍为了可笑的自尊心地大喊着“我已经过了玩玩具的年纪了”。她以欣赏的眼光打量了一会面前的皮裤,不无遗憾地对米斯达道:“但是亲爱的,这恐怕不适合你。” “当然不适合我,”米斯达立刻表示赞同。“谢天谢地你终于注意到了。其实,特里休,这里的衣服都——” “所以,”特里休没等他说完便抓住了他的手肘,一把将米斯达拖到了另一排衣架前,“来试试这些。等等,这个!就是这一件,你觉得怎么样?”姑娘示意店员取下一条裤子。 “……豹纹,”米斯达干巴巴地评论道,“我不穿豹纹。” “准确来讲,这是虎纹。”不知何时乔鲁诺也跟了过来,站在米斯达旁边打量着特里休的选择。男人认真地指出:“豹纹通常来说呈圆形或椭圆形的,而这上面则是两端尖锐的条状图案。” “多谢科普,动物学家,”米斯达瞪了他一眼。“不管这是什么,我是不会穿的。” “为什么?”特里休皱眉。 “因为豹纹——好吧好吧!虎纹,管他是什么,但凡有品位并且充满男子气概的成熟男性是不会穿虎纹裤子的。”他转头向在场的另一位男性乔鲁诺寻求支持。 “但那是潮流,”乔鲁诺中肯地评价道。他妈的小叛徒。 “那你为什么不穿!”米斯达怒道。 “乔鲁诺更适合皮裤,”特里休朝乔鲁诺点点头。 “我希望能选一条稍微厚实一点的,”乔鲁诺说,“更有质感一些,但也不要太僵硬。” “再加上一双靴子,”特里休立刻接道,“不要太高,要鞋带,不要扣子,扣子太煞有介事了,我们不需要搞得那么戏剧化,我们可以把鞋带系得工整一些,但别搞得太严谨,你的脸和气质比较适合走那种有野心但不外漏的精英路线。” “我相信女士的眼光。”乔鲁诺谦逊地回道。 “如果你们聊完了,”米斯达阴沉着脸打断他们的对话:“那么我想问一下,我不能也穿皮裤的理由是?” “因为那不适合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脸上还带着相似的惊讶。 “我以为几分钟前特里休告诉过你了,”乔鲁诺说:“你不会是那种需要人把同样的话重复好几遍才能听懂的人吧。”他微微皱眉看着米斯达,像是遇上了什么麻烦的事情。他嫌个屁的麻烦啊?米斯达更生气了。 特里休翻了个白眼。“听着,米斯达,我知道你很想穿皮裤,谁不喜欢经典呢,但皮裤有些单调,不切合你的气质。” 米斯达大怒:“可你上回不是这么说的!” 特里休朝他摆摆手,像是敷衍地安慰一个吵闹的孩子。“与时俱进,”她说。 “没错,”乔鲁诺支持道:“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你要用动态的眼光看待事物,时尚界的流行变化永远不会屈尊为谁停止脚步,要么引领,要么跟随,永不停歇。” “啥?什么河?这都是啥?我们还是在讨论衣服吗?” “我在引用赫拉克利特,”乔鲁诺撇了撇嘴,“多看些书还是有益处的,米斯达。” “哦乔鲁诺,你不能对他要求太多,”特里休转头对乔鲁诺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耳语道:“忘了告诉你,上次升职考试时米斯达的理论成绩是倒数第二,就比倒数第一多了7分,而倒数第一那可怜的孩子甚至连小学都没念完。” “我睡过头了!”米斯达争辩道:“你明知道我是在还剩十多分钟交卷的时候进的考场!” 特里休脸上的假笑表明她确实知道,但仍选择故意误导,因为这姑娘就是个恶魔,而且咬定了米斯达还不敢对她怎么样。但乔鲁诺丝毫不对他表示同情,甚至还笑得挺开心。这他妈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米斯达瞪着乔鲁诺,试图用死亡视线对男人进行威胁和洗脑,然而后者泰然自若,坦荡地和他对视着,嘴角还残留着笑意。这使得米斯达怒气好像砸在了棉花糖上,不仅没什么威力,还显得有点黏糊糊的幼稚。但米斯达不肯认输,继续盯着对方,仿佛盯得足够久就能像放大镜聚焦的光点,把对方点燃。量变能够引起质变,马克思那一套如是说。瞧啊,他也读过不少书的。 打破僵局的是特里休。“好了男孩们,以后有的是机会给你们调情,”她拍拍手,指挥着店员带他们去试衣间,“我们得抓紧点,现在快去试穿衣服吧!” 什么?调情?米斯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和谁?乔鲁诺吗?他的下巴掉了下来。 “那不是——”他一边被店员推进试衣间,一边气急败坏地吼道:“我们没有——” 乔鲁诺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快进去吧,让女士久等可不绅士。”说罢,男人坦然地走进另一件试衣间,仿佛特里休刚刚只是对天气做了评论。 米斯达再一次对乔鲁诺这种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能泰然处之的能力表示惊叹,以及愤怒。这家伙绝对有什么地方不正常,他不怀好意地想,说不定大脑里感受尴尬和不安的功能区域天然缺失或是因遭遇不幸而严重损坏。 他从试衣间探出头来,怀揣着一丝希望问特里休:“我真的必须穿这些衣服吗?” 特里休不容置疑地觑了他一眼。“没错。” “但是……但是它们很贵!”米斯达绝望之中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没带那么多钱,我们付不起的。” 特里休突然得意地笑了起来。米斯达陷在绝望泥潭里的心脏彻底沉了下去,咕嘟咕嘟冒了几个小泡泡。只见姑娘在挎包里摸索了一阵后,亮出一张信用卡。组里报销,她甜甜地朝米斯达笑了一下,说,而我以自己三年的内勤经验向你保证,我最擅长如何把费用申请单填写的让人无法拒绝了。 **** “这都怪你。”夜色降临后,他们把车停在街边,米斯达一边望着不远处的俱乐部,一边对乔鲁诺咬牙切齿地抱怨道:“我感觉自己现在像个他妈的色情狂。还是被上的那种。” 他下身穿着特里休挑的虎纹裤子,裤子有点紧,过于忠实地包裹着他的大腿,上身则穿了件深蓝色的衬衫,不知道用了什么面料,有种半遮掩着的薄透感,轻柔地贴在皮肤上,随着动作变化隐约透出些乳头的暗色。也许灯光暗淡时不那么明显,但问题是他穿着这衣服和乔鲁诺一路开车过来时太阳还没落山,乔鲁诺一定早就看到了。这个认知让米斯达心里浮躁得厉害,他不得不默默背诵警员手册才能勉强压下跳车逃走的想法,但与此同时,乔鲁诺却又偏偏不作任何反应,没有嘲笑,没有大惊小怪,甚至连一句色情玩笑都没有。之前在店里换上整套服装时,他以为乔鲁诺会像特里休那样尖叫着强行给他拍了照片说要留念,或者开几个不咸不淡的玩笑,比如“米斯达我从没发现你还有驾驭这种风格的天赋”、或“我已经预见有一堆女士——哦也许还有男士——争先恐后地想给你塞钱啦”。但是都没有。乔鲁诺当时只是打量着他,在米斯达凶巴巴地质问“怎么”的时候,金发青年和平时一样微微笑起来,说了句“没怎么,挺好看的”,紧接着便移开视线整理自己的衣服去了。而米斯达在极度的羞耻和慌乱之中,不记得乔鲁诺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多久。在他们来的路上,乔鲁诺也不声不响,大半时间都在看着路,即便是现在,两个人坐在车里无所事事地等待时,男人也一直专注地观察着出入俱乐部的人群,只有在米斯达开口的时候,才让目光落在他身上几秒,仅此而已。 或许就像乔鲁诺所声称的那样:他一贯冷静,且自制力强大;又或许是终于有人意识到了米斯达为了任务成功而做出的牺牲,善良地予以尊重。从常理上,米斯达应该感谢乔鲁诺没拿他开一些会让他当场拔枪的玩笑,但对方过于平淡的反应反而叫米斯达感到些不安。仿佛在等待另一只鞋子落下来。 任务本身就够棘手了,额外的焦虑因素又争先恐后钻出来,仿佛嫌他还不够手忙脚乱似的。真该死,米斯达想,任务还没开始,我就已经在盼着赶紧结束了。 而造成他大半焦虑的元凶正心安理得地坐在他旁边。面对米斯达的指责,乔鲁诺耸耸肩,解释道:“首先这不能怪我,衣服是特里休挑的。其次你穿得根本不像色情狂——他们的品位差远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安慰了,”米斯达阴沉着脸回道,不悦地注意到对方没有作出任何关于第三点“被上”的异议。“出于礼貌,我想我该说你的品位也不赖。但是出于本心,”他朝乔鲁诺竖起中指。 他绝对没在嫉妒。真的。绝对没有因为乔鲁诺穿了件漂亮的、得体的黑色衬衫就多看他一眼。在黑色布料的映衬下,那小子的皮肤愈发的白,完全比不上自己这种性感的小麦色,米斯达心里评论道,身材也不够壮,还穿这种贴身剪裁的衣服……好吧,他就是嫉妒。凭什么乔鲁诺就能穿得跟个什么商界精英一样来泡吧,而自己就非得这么应景?这真的不公平。另外,黑色的衬衫和皮裤真的很搭。 “Jupiter,这里是Venus。能听得到吗?”耳机里传来特里休的声音。 “这里是Jupiter。信号良好,请讲。”乔鲁诺答道。 “报告情况。完毕。” “现在时间19:40,预计20分钟后进入目标建筑。目标建筑周围无异常。Saturn一直盯着我看。完毕。” “我没有盯着你看!”米斯达大叫。 “男孩们,男孩们,”特里休的叹气伴随着滋滋的杂音,“集中注意力。你们可不是来约会的,好吗?” “没有人在约会,我也没有盯着谁看,”米斯达咬牙切齿道。“而且就算我看了,那也是因为我在盘算如何把对方的脑袋按进抽水马桶里。完毕。” 耳机里传来了更多的杂音,隐约能听见有人在说“把我接到线上”,紧接着——“Pluto上线,”布加拉提的声音出现在频道里,隔着无线电都能听出小队长在皱眉头:“听着,我不管你们俩在搞什么,最好在这20分钟里解决,不然我只能取消本次行动了,这也就意味着当你们俩回来向我报告的时候,可以着手准备后事了,而我们都不太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对吗?收到回复。完毕。” “是的,长官,抱歉,我是说,Pluto。”米斯达顿了顿,还是没能忍住:“冒昧地问一句,你是出于这个原因才选择用这个代号吗?”完毕,他补充道。他身上就是有一种克制不住的作死冲动,他倾向于把这归结于乐观精神。 “我赞同,”乔鲁诺接道,“布鲁诺和普鲁托,精神和读音的双契合。完毕。” 米斯达朝乔鲁诺扬起眉毛。他们俩在某些地方意外地还挺合拍。 有那么一阵,耳机另一端没人说话,只有微微地无线电杂音提醒着他们对话没有被掐断。米斯达猜,布加拉提一定是在想怎么才能既不在通讯线上有失身份地大吼大叫,又能对他们起到实质性的威胁。最后,频道里传来一声冷笑。 “听起来你们对完成任务信心十足,那我十分期待你们汇报,先生们,”小队长说。“Pluto下线。” 这挺振奋人心的,米斯达心里评价道,如果布加拉提是真的期待他们的汇报而不是期待踢他们屁股的话。 “那么,20分钟后联系,祝你们好运。Venus下线。”特里休也退出了频道。 “我好像在Pluto的期待里听出了些别的意味,”乔鲁诺问。“是我的错觉,还是你们头儿说话风格一贯如此?” “挺敏锐的啊,”米斯达咧嘴笑了起来,其实乔鲁诺这小子说话还挺有意思的。米斯达决定大度一些,暂时和解。为了任务,他想。“他这人就那样,习惯就好,但他人很好,也可靠。” 乔鲁诺点点头。男人看着米斯达放松的神态,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那么接下来这二十分钟里,我想我们该谈谈我们的角色,以及你的礼貌问题。” 我反悔了,米斯达想,去他妈的和解,这是战争。 他抱起手臂,看着对方。“我清楚我该做什么,我的礼貌也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你管好自己别露馅就得了。”米斯达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冒犯人的地方,但能感受到坐在身侧的青年明显地不悦。 “如果你真如自己声称那般清楚,刚刚那番话就不应该说出口,”乔鲁诺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凌厉地盯住他。 米斯达扬起下巴,挑衅似的咧嘴。“怎么?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我们还没开始行动呢。你以为你在这儿也是做主的那个是吗?” 乔鲁诺突然翻身过来,用小臂抵住米斯达的喉咙,将他狠狠压在椅背上,米斯达早就料到了,马上用肘击向对方的腹部,另一只手握住对方的卡在他喉咙上的胳膊,捏紧肘关节,用力一推。 没推开。 好吧,这倒是出乎意料了。 米斯达愣了一下去思考乔鲁诺比看起来力气大得多这件事,后者则利用他的走神挡住了他的肘击,一边将抵在米斯达喉咙上的胳膊顺势往侧边滑,压住他的手腕,正好腾出手来钳住他的下巴,往下扳。金发青年的手劲很大,米斯达在吃痛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想,乔鲁诺还真是不喜欢被人挑衅。 米斯达不知道如果真的在下颌留下淤青的话到底会毁了任务还是会让他们的角色更具说服力,但他不想冒险,于是他停下反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行了,伙计,”他用眼神示意对方放手。“别把这意会成我怕你或是怎样,换个场合我会揍翻你,但是现在不是打一架的好时机。你也听见头儿的话了,如果出了问题,他会杀了咱俩的。” 但乔鲁诺没有松手,绿眼睛盯着他,嘴唇紧抿,呼吸却因克制而平稳。 米斯达搞不懂男人在想什么,刚要开口,乔鲁诺忽然猛地扇了他一巴掌,紧接着手又回到他的下颌上钳紧。 “操,你有什么毛病?”米斯达的火气再次涌起,他挣扎起来,试图摆脱对方的压制,但乔鲁诺更用力地把他钉在座椅上,攥住他的手腕简直要把它掰断了。米斯达咬牙切齿道:“你再不放手,我不在乎是不是在做任务,我他妈要一枪崩掉你的脑袋。” “够了,”乔鲁诺低吼道。他的脸和米斯达离得很近,因背着光线,现在那双眼睛看起来是暗绿色的。渐渐地,米斯达的冲动和那颜色一起沉了下去。 似乎感受到了米斯达的情绪消退,乔鲁诺平静地开口:“我并不想要指责你,也没在和你争什么,但是我们这样是不行的。你的一言一行不只关乎你的安危,还有我的,你以为只有走进俱乐部的大门任务才开始吗?早在一开始,在我们研究资料的时候,我就必须相信你能牢记逃生出口的位置,在我们被安排成为搭档的时候,我就得信任你能看好我的背后。现在,即使我们蹲在这小车里,距离行动开始还有十几分钟,但我看着你的时候,我必须说服自己看到的是我的准备妥当的sub,他顺从我,爱我,而不是挑衅和反抗,否则我哪来勇气踏入那扇门?——米斯达,我早就已经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你手里了,反之亦然。我希望你记住这个,因为一旦暴露,甚至更糟的是如果引起了目标的注意,现有条件下我们的人身安全很难保证。”男人语速缓慢,但语气严厉,米斯达不由得认真起来,“而且任务也无法完成。想想吧,米斯达,你们为这个案子都付出了什么,你付出了什么,你不会想搞砸的。” 见鬼,这家伙的口才是哪里来的?米斯达不情愿地承认自己被他的话打动了。要是让乔鲁诺演讲个十来分钟,再配个特别有煽动性的背景音乐,估计就算他说“老子要当流氓巨星米斯达你辞职跟着我混吧”,米斯达都能同意。 “好吧,你说得对,”他深吸口气,“我应该怎么做?” 乔鲁诺盯着他看了一会,似乎在评估什么,不管怎样,那结果让男人眼神缓和下来,他放开手,但没撤回身子。“你得听话,服从我的指令,不能迟疑,不许拒绝。不可以自己做决定,除非我叫你那么做了。如果你想做什么,你必须征求我的同意。你需要时刻记牢自己的身份,事实上,那儿再没有什么‘你’了,有的只是‘我的所有物’,把你的个人意志忘掉,我的满意和高兴是你唯一需要思考的事情。” “你不觉得这听起来有点变态么?”米斯达呆了一下,撇嘴道。“没有自我思考,完全按命令办事——干嘛不找个机器人?” “那样的话,就会少了许多…乐趣。”乔鲁诺的嘴角微微扬起,米斯达拒绝将这视为调情,但眼下两个人的距离让他没来由地慌张,他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而乔鲁诺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的不自在,依旧待在米斯达的个人空间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米斯达觉得他是故意的。 这小混蛋甚至还一脸真诚地安慰他。“别紧张,米斯达。”乔鲁诺认真地保证道:“其实挺简单的,别多想,顺着我的话就好,我会引导你的,相信我。” 相信他。听他的话就好。哎哟。像他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紧张似的,米斯达想。 “行吧,”他翻了个白眼,咕哝道。 意外的是,乔鲁诺突然又扇了他一巴掌,又快又狠。 “日啊,你他妈到底怎么回事?这又是因为什么?”米斯达想一拳揍回去,但被乔鲁诺重新扳住他的脸给弄迷糊了。 “注意语言,米斯达,”乔鲁诺低吼道,“你就这样对我说话?我没教过你礼貌吗?” 米斯达瞪着他。乔鲁诺的眼神坚定,不容置疑,表明他在听到那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前是不会罢休的。脸上的刺痛渐渐消退了,只留下淡淡的热度和一丝丝痒,米斯达皱着眉头回忆上次遇见乔鲁诺的情景。 “好的,”他低声说道,“……先生。” “很好,我们比刚刚取得了一些进步,”乔鲁诺干巴巴地说道,似乎还是不怎么高兴,但放开他坐了回去。管他呢,米斯达想,这混蛋心情好坏又不关我的事。 当然关你的事啦,他脑袋里有个声音挖苦道,你听见他说的了,你负责保持他开心,要尽力让他满意。是“我的角色”负责保持“他的角色”开心,米斯达忿忿地想,现在连我自己的脑子都开始背叛我了,真棒。下一步是什么?要分成黄框框和白框框吗*? 乔鲁诺看了下表,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我们该出发了。”他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你准备好了吗?” 米斯达点点头,深吸口气,拉开了车门。 -第二章 完- * 关于文中茸总和米四对于bdsm的态度: 首先得说,在之前的《菜鸟》里我有很多没交代清楚的地方,因为当时是想写一发就跑路。在我的构想中,米斯达刚接触这个世界,而茸总有一些经验但绝非资深玩家,之所以显得老道要归功于茸总的学习能力和脑力,那么显然文里两个人也不会做到很深的一步,比如他们不会建立起很强的主人-奴隶契约或类似的精神关系,也不会经常在他们的日常生活里见到这些。在我的文里,bdsm于他们更多的是一种偶有发生的模式,是当某些事情失控时采取的办法,类似一种生活的调节剂,小点缀,蛋糕上的樱桃(当然还有很多nc17时的乐趣啦);但ds不会成为他们的生活方式。我觉得把bdsm当成生活方式是个挺严肃的事,而我不希望当他们俩显然都对其了解不深的时候贸然做决定,也许有一天他们会考虑将自己全身心献给对方,以那样的方式生活,但不是现在,不是在这篇文里。bdsm也只是这篇文的元素之一,不是核心。 所以这大概是一个双业余玩家的故事(?),米斯达显然是一个尚未被驯服的sub,但是比他自己愿意承认的要更信任乔鲁诺,就像漫画里他不自觉地会听从乔鲁诺的指示行动一样;而乔鲁诺也在不停地成长,慢慢探索如何成为一个好的dom。过程可能很艰辛,进两步退一步,当然还会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甚至让bdsm玩家们觉得“这简直错的离谱”的地方,但这两个人挺自得其乐的。 第三章 Chapter 03:第一支舞 不得不说,这个俱乐部看上去确实比上回的夜店高端了些。首先,它是会员制的,面无表情的看门人查看过米斯达和乔鲁诺的会员卡后,才为他们拉开门。卡是布加拉提不知道从哪搞来的,米斯达拒绝深问。其次,整个场所的气氛意外地克制,没有狂热的DJ,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灯光,人们小声地交谈,或只是安静地坐着,就像是你经常能在公园长凳上见到的那些享受阳光的人一样,平常且放松。 前提是,如果你忽略他们脚边跪着的人的话。 米斯达的目光扫过那些人,他们有的跪在自己的dom脚边,温顺地低着头,还有一些大胆的,头枕在主人的大腿上,由着对方轻抚头发,当然,也不是所有的sub都是跪着的,米斯达看见有几个人蜷缩在他们主人的身边,或亦步亦趋跟着主人被带去交际,神情无一例外地显出平静和顺从,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这看起来真的有些诡异,但米斯达不知为何移不开视线。他惴惴不安地意识到那也许就是他待会要做的事情,不由得吞咽了一下。 似乎感受到了他要开口,乔鲁诺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警告。米斯达立刻抿住嘴。别出岔子,他告诫自己,别让乔鲁诺那小子看扁了。于是他垂下视线,安静地跟在乔鲁诺身后,任由男人带着他走到场所的一边。这位置不错,他想,既不引人注意,又能观察现场情况。乔鲁诺自顾自地挑了张椅子坐下来,没有理会米斯达。米斯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的位置在哪。 天呐,他真的要做这种事吗? 他犹豫着,乔鲁诺已经皱起眉头看了过来,米斯达咬紧牙关,慢慢地跪了下去。 “太慢了,再这样我就得惩罚你了。”乔鲁诺沉着脸低声道,“别给自己找麻烦。” “……好的,先生。”米斯达还在适应这个称呼。 接下来,他们就安静地待着,不作出何引人注意的举动,耐心地等待着少数几个注意到他们新面孔的人无聊地移开视线后,乔鲁诺开始借着喝水的动作,小声地朝耳机汇报情况。米斯达觉得自己稍微没那么僵硬了,他微微抬头,谨慎地观察周围的人。讲道理,在这种本身就不普通的环境里,你很难决定谁的行为异常,况且,米斯达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应该寻找什么,他们对迪亚波罗的了解真的太少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米斯达想。他希望乔鲁诺能带上他去混进某个小群体里,找什么人聊上一聊,就像他那天做的一样,起码得到点信息,而不是一整晚都让他丢脸地跪在这里浪费时间,好像他们真的是来玩角色扮演似的。 想到这个,他有点沉不住气,视线略带浮躁地扫过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sub,脖子上戴着个项圈,看起来有些过紧了,勒得他不舒服,但那可怜虫又不敢伸手碰它,项圈的绳子被一个男人牵在手里,后者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sub快喘不上气了。米斯达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就在这时,那个男人转过头来,发现了米斯达的小动作。男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一扯绳子,牵着他的sub朝他们走来。 米斯达僵住了。 哦操。操操操。他飞快地垂下头。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乔鲁诺停了下来,看向来人。 “瞧瞧我们发现了什么。”米斯达余光瞥见一双棕色的尖头皮鞋停在他们前方,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一个淘气的sub。” 米斯达保持着目光低垂,按事先商量好的,一旦发生这种事情,一切交给乔鲁诺,他只需要注意配合。 “我第一次带他出来这种场合,他有些紧张,”乔鲁诺冷静地回答道,“如果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你了,我想米斯达会好好道歉的。当然,他稍后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对么,米斯达?” “是的,先生,”米斯达低声回答道。接着他朝那男人道歉:“对不起先生,我——” “依我看,他才不是紧张,”男人肆意打断道。“兴奋?好奇?我看见你盯着我们了,你那些鬼鬼祟祟的小动作,以为自己不会被发现,”男人的声音里有某种东西让米斯达作呕,“想知道我怎么对待不听话的狗吗?” 我他妈盯着你们是因为你那个sub快晕过去了。米斯达控制住自己不要攥紧拳头。 “我很抱歉。他以后会注意管好自己的眼睛往哪看的。对吗?”乔鲁诺适时地开口,在问句上加了重音。米斯达知道乔鲁诺在警告自己冷静下来。 “是的先生。” “另外,”乔鲁诺说,“我注意到你的sub似乎有点不大舒服。他是否——” “喂,”男人扭头朝自己的sub吼了一声,后者一颤,“这位先生问你话呢,他想知道你有没有不舒服?” 那可怜虫战战兢兢地看了乔鲁诺一眼,然后摇摇头,小声呜咽道:“不…没,没有,主人。” 乔鲁诺抿紧嘴唇,男人得意地笑了起来。“你听见了?他说他没有不舒服。”男人斜睨了乔鲁诺一眼,“另外再告诉你件事,小子,项圈是个好东西,勒得越紧,越能让一个sub认清楚自己的地位。你应该试试。” 他突然弯腰凑到米斯达耳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一字一顿道:“…对于不听话的狗尤其有效。” 米斯达猛地抬头,双手紧握成拳,就要起身朝对方扑过去,突然一只手紧紧地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压在原地。 乔鲁诺微微侧身,挡在了米斯达和那个挑事者之间,手还保持着放在米斯达的肩膀上。“你过界了,”乔鲁诺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对方听清其中的警告:“如果你继续挑事,我只好叫保安请你出去了。” “叫保安?不是吧,你真要用这么娘炮的处理方式?还是说,你那双手连拳头都握不起来?”男人来回打量着他们,眼神突然兴奋了起来。“哈,我明白了,原来如此,”他眯起眼睛,凑近了乔鲁诺。米斯达心里一沉。 “你根本没驯服他,是么?要么你们俩是偷偷混进来打算找个乐子,要么就是你技术太差,以致于根本驯服不了一个sub——要知道,这可是项手艺活,” 男人舔了舔嘴唇,更加大胆地打量起乔鲁诺来。“事实上,你自己就挺像一个sub。怎么样,你和他要不要一起到我这儿来?我会好好使用你这张漂亮的脸蛋的。” 米斯达再也忍不住了。“你他妈说什——” “闭嘴。”乔鲁诺低声吼道。米斯达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有个混账刚刚当面侮辱了他们,而乔鲁诺表现得像是米斯达才是最令人生气的那个?他想撬开乔鲁诺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玩意。 “容我拒绝,”乔鲁诺冷冷地对男人说道,然后抓着米斯达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起来。”乔鲁诺听起来依旧很冷静,但米斯达从衣领上不寻常的力道感受到了对方刻意压抑的怒火。“我们要离开一下。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米斯达恼怒且摸不着头脑。回头再次恶狠狠地瞪了一下那个挑事者后,他跟着乔鲁诺向洗手间走去。 **** 洗手间不大,但很整洁。米斯达装作去解手趁机检查摄像头,乔鲁诺则从清洁工的柜子里翻出警示牌挂在门口。两个人在洗手池旁耗着时间,待其他人离开后,米斯达对乔鲁诺摇摇头。“没发现监控,”他说。 “你们怎么了?”耳机里传来特里休的声音,女孩听起来有些紧张,“没出什么事吧?” “暂时安全,我们在洗手间里,”乔鲁诺答道,“抱歉,得中断一下联络,我们有事要谈。稍后恢复。”他把特里休的抗议掐断在耳机里,然后眼神示意米斯达。 显然这是一场私人谈话。“好吧,”他不耐烦地关掉通话设备。“你想说什么?” 乔鲁诺逼近他,声音里透着怒火。“你在搞什么?” “没人教过你不要用问题来回答问题么?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让我想想,是因为我差点揍了那个说咱俩像个小婊子的白痴?”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 “对哦,我就应该乖乖地跪在那里舔他的鞋子,然后等着被操屁股?” “你应该交给我来处理。你应该相信我。”乔鲁诺直视着他,除了愤怒,米斯达还看到了别的东西。 失望。 米斯达没预料到这个。那双绿眼睛里毫不掩饰地透出失望。米斯达鼓起来的气焰给扎破了,他不由得呼吸一滞,像个漏气的球迅速地瘪了下去。 沉默在两个人身上压下来。洗手间里只剩下乔鲁诺忘记关上的水龙头在哗哗作响。 突然有人推开了洗手间的门。因为很显然,世界上有那么一帮蠢货就是读不懂“清洁中”三个大字。 “你没看见门口挂着的牌子吗?”米斯达头没好气地说。下一秒他回头看清来人,心里一沉。几分钟前挑事的那个男人晃晃悠悠地走到他们跟前。男人穿的粉色背心有个低到不正常的领口——如果那玩意还能称为领口的话,米斯达想,反正他穿它肯定不是为了保暖。 “我还以为你把他好好教训一顿了呢,”男人对乔鲁诺说。“如果你管不了他,我可以代劳。就像我说的,这是个手艺活,不是谁都能做得了的。” 米斯达攥紧了拳头。 “当然,我不介意你们一起来,我喜欢漂亮的玩意。”男人凑近了乔鲁诺耳边,却以米斯达也能听见的音量道:“我会把你的sub绑在桌子上操到哭,而你就跪在一边等着把我吸出来,如果你做得好,我可以奖励你去操他。怎么样,漂亮男孩?”他像之前对米斯达那样,伸手拍了拍乔鲁诺的脸。 米斯达扑了上去,但动作更快的是乔鲁诺。他给了那男人一记右勾拳,男人猝不及防地栽向洗手台,瓶瓶罐罐碰洒了一地。 漂亮。米斯达心里喝彩。乔鲁诺看上去并没有收手的意思,而是开始卷起衬衫的袖子,露出结实而匀称的手臂,一边面无表情地瞥了米斯达一眼。米斯达会意地退开。乔鲁诺说过交给他处理,那米斯达不妨当次观众。 “你这婊子养的小杂种!”男人被激怒了,爬起来朝乔鲁诺扑过去,乔鲁诺敏捷地一侧身,揪住男人的领子,顺势将他扔到墙上,然后毫不留情地一拳揍上对方的腹部,对方疼得弯下了腰。突然,米斯达见乔鲁诺犹豫了一下,紧接着便明白了,乔鲁诺八成想抓着这杂种的后背用膝盖给他一下,但面对那件衣领无限贴近于裤腰的衣服,乔鲁诺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小心!”米斯达大喊道。趁乔鲁诺迟疑的时候,对手猛地抱住他的腰,将他撞向洗手台。乔鲁诺闷哼一声,拳头却毫不停顿地砸上对方的眼眶。对方因吃痛而放开了手,乔鲁诺将他一脚踹开。 “该死的婊子,”男人气喘吁吁的站住,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后朝乔鲁诺冲过去。“我要把你——” 对方到底要把乔鲁诺怎么样,米斯达不得而知,下一秒,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脚下一滑,砰地一声栽到在地上,似乎摔得还不轻,躺在地上呻吟了几声,没能再站起来。公平来讲,在打架中偶尔是会发生这种事情的,但这样的运气也确实太背了些。米斯达低头看着那人踩到的积水,顺着源头一路往上,最后目光落在乔鲁诺“忘记关掉”的水龙头上。哦。 哦。 他甚至还发现了因为二人的打斗而摔碎在地上的洗手液瓶子,里面的液体因为水流的冲刷而冒出许多细小的泡泡。米斯达满怀敬畏地看向乔鲁诺。如果说刚才乔鲁诺的那几次漂亮的挥拳与躲闪还只是让他点点头,现在他是真的服气了。哪怕乔鲁诺真是无意的,就凭这份运气,米斯达也得吹声口哨。 但乔鲁诺没回应他的视线。金发青年一步一步走到地上的男人跟前,男人挣扎着在地上胡乱抓着,想抓住点东西作为武器,但乔鲁诺踩住了他的手,男人面容扭曲地尖叫起来。 “你真应该接受我关于保安的提议的。”乔鲁诺平静地说着,仿佛在谈论天气,然后抓着那男人的头发,一拳把他砸回地板上。那男人的眼眶裂着口子,鼻子的血像伤风似的淌个不停,在乔鲁诺再一次用力踩住他的手指时,小声地哀求起来。 “别,别……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他断断续续地说,“我的钱在口袋里,对了,你喜欢我的sub吗?他是你的了。就…别再打了。” 乔鲁诺脚下用力,男人哀嚎了一声。“你说了一些关于我和我sub的话,”乔鲁诺说。 “我瞎说的!那全是胡言乱语!求求你把脚挪开,我的手指——” “道歉。”米斯达发誓自己听到乔鲁诺把那男人的指关节踩出了可怕的声响。 “对不起!”男人尖叫道。“对不起!我再也不会那么说了,我保证!” 乔鲁诺看向米斯达,米斯达点点头。他们弄出的动静够大了,那杂种也得到了足够的教训。米斯达评估着对方青肿的脸,觉得至少得三四天他才能出去见人。 乔鲁诺弯腰凑近了那男人。“十分钟后,你从这里走出去时,如果有人问起你的伤,你知道该怎么说?” “我…跌倒了,”男人慌张地答道,“洗手间地太滑,我跌倒了。” 也不算是谎言啦,米斯达想,虽然绝大部分的伤口是因为跌倒在了乔鲁诺的拳头上。 乔鲁诺点点头。他最后一次用力地碾过男人的指骨,让男人发出一声呜咽。“管好你的手,别放到不该放的地方,不然我保证,你再也做不了任何手艺活了。” 男人恐惧地点点头。乔鲁诺又朝他的脑袋挥了一拳,确定对方没法在短时间内有什么动作后,他直起身,看向米斯达。 ——乔鲁诺看起来和之前不太一样了。金发男人尚未从适才的打斗中彻底恢复,气息仍有些不稳,黑色的衬衫被汗水微微打湿贴在胸前,透出了包裹于其下的肌肉轮廓,正随着喘息微微起伏。米斯达不知道是因为这里过分明亮的灯光,还是乔鲁诺那略带着肿胀和擦伤的指关节,亦或纯粹由于打斗中那些精准而凶狠的攻击,让乔鲁诺整个人看起来紧绷而且危险。男人眼里有尚未平息的火焰,正安静燃烧。 米斯达吞了口唾沫。“你还好么,乔鲁诺。我——” 一瞬间,他想到很多事情。他觉得地上那混蛋活该,同时也担心事情会不会闹大,他们是否会被赶出去,在一个什么也不是的渣滓身上差点毁了任务,就因为米斯达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而一团糟:动手的是乔鲁诺没错,但一切的起因是米斯达。乔鲁诺是对的。米斯达从一开始就应该听他的,老老实实地待着,而不是东张西望,差点揍了人,最后还把乔鲁诺卷了进来——乔鲁诺是他的dom,他怎么能以为自己做什么事而不会牵扯到乔鲁诺呢。我把自己的命交到你手里了,他记得乔鲁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但他却让他失望了。 米斯达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里仿佛有个肿块,把他想用来化解气氛的那些插科打诨的话给堵在底下。他一贯擅长这个,用随遇而安的态度和无所谓的语气来调笑任何困境,但当它们都失灵的时候,米斯达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对不起。”最后他说道。 乔鲁诺朝他走来,近到米斯达看清自己的倒影正在燃烧。 “怎么了吗?”他清了清嗓子,问乔鲁诺。 绿眼睛盯着他,乔鲁诺缓缓地开口:“咱俩还没完呢。” 米斯达一窒。“……你想怎样?” “你需要被惩罚。”乔鲁诺坚定地语气让米斯达的心沉了下去。 “我可以给你个解释,比如,或许有人注意到了你那些不听话的行为,而如果你继续这么完好无损、活蹦乱跳地出现,身上没有一点儿受罚的痕迹,他们会起疑心——这么说也许会让你心里更容易接受这个。但这都是没用。”金发男人逼视着他,“米斯达,我惩罚你只有一个原因:你犯了错。而犯错就要受罚。” 米斯达盯着乔鲁诺衬衫最上面的一粒纽扣。他拒绝直视乔鲁诺的眼睛,那太灼人,他怕他看了就要认输。就要脱口承认乔鲁诺那无比荒谬的命令的正确性。 如果他拒绝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拒绝,这会儿的乔鲁诺看上去不接受任何否定的答案),那就意味着这件事将不会有结尾,乔鲁诺看向米斯达的时候将永远记得后者是怎么随意地对待他的安全与信任,而米斯达或许根本再不敢理直气壮地直视对方的眼睛,这个愚蠢的意外将永远横在他们两个之间,而看在老天的份上,他和乔鲁诺还得继续在任务里做搭档。 他曾经犯过许多错,大的小的,他为其中一些付出了代价,而另一些,人们会告诉他没什么,谁都会犯错,让它过去吧,于是米斯达就让它过去了,给抛在道路两边,他可以故意不去看,于是生活照常走着。郝思嘉是怎么说的?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但只有米斯达自己知道它们依然影响着他,像是没有捉到凶手的悬案,总叫人不安生,大张着口,仿佛在等他不留神时一脚踩进去。而现在,他手里又一次捧着一个,犹豫着是否要和往常一样扔到一旁,但他不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否有足够的精力去无视它。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叫他措手不及:先是被指派了这个不知道是倒了什么血霉的任务,然后是充满了自尊心打击和羞耻感的服装店之旅,再后来就是被一个变态调戏并差点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对方揍翻。这些都远远超出了米斯达的日常,叫他疲于应付。而乔鲁诺——乔鲁诺给了他一个指令。接受它将意味着,自己不再被允许简单地抛下过失,乔鲁诺要强迫他直面它,用代价相近的疼痛和懊悔给那口子堵上,叫它不再空荡荡地唱着他的名字,发出可怕的回响,吵得人不得安宁。那或许能帮他。 犯错与受罚,这世上不会再有比这更简单的逻辑了,直白并且粗暴,但不可否认的是——它有用。米斯达回忆起上次和乔鲁诺的相遇,仔细地平衡着承受时的痛楚和一切结束之后那种古怪的、不可思议的放松与安逸。他的肩膀仿佛从未那么轻松过。 米斯达闭上眼,思索着自己真正想要的。而乔鲁诺一直没说话,似乎在给他时间决定。最后,米斯达睁开眼睛,直视着乔鲁诺。 “好的,”他说,仿佛在给出什么承诺,“我明白了。来吧。” **** 他们走出洗手间,不意外看到了那个带着项圈的sub,那家伙正手足无措地站着,看到是他们,吓了一跳。乔鲁诺走过去替他松了松项圈,又叫人给他倒了杯水,那sub起初十分惊慌,但渐渐地在乔鲁诺的低声安抚下缓了过来,他看了看洗手间的方向,又回过头迷茫地看着乔鲁诺,仿佛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乔鲁诺叹口气,语气轻柔但坚定地告诉那人他应该回家去。 “回家好好睡一觉,”乔鲁诺说,并保证不会有人找对方的麻烦。那sub感激地点点头离开了。 而米斯达望着这一切。他注视着乔鲁诺的手是如何灵巧又小心翼翼地解开项圈的扣子,几乎是温柔,而那双手几分钟前刚刚把一个人的脸砸开花,这矛盾让米斯达感到迷惑,令他着迷般地不能将视线从那手上移开。同时他意识到,也正是这双手将要掌控他,这般温柔的,怜悯的,同时也是粗暴的,带着擦伤和淤青的双手,将要牢牢地按住他,使他动弹不得,然后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屁股上,直到他的屁股变得红肿发烫。 ——这想法几乎有些色情。米斯达不由自主地吞咽。这显然不对,他不应该对这个产生兴趣,他应该感到羞愧,耻辱,气愤……但绝不是感兴趣。 乔鲁诺领他来到一个隔间,看样子是专门给需要隐私或非公开调教的人准备的。服务生为乔鲁诺拿来了一些器具,米斯达紧张地看着后者拿起了几个带孔的拍子和一根细细的,看起来就让他想逃跑藤条,分别在手上试着击打效果。米斯达忍不住随着那些东西挥舞起来的簌簌风声而绷紧了身体,乔鲁诺看了他一眼,然后放回了藤条。 “鉴于你是第一次做这个,所以这次我不会用藤条。但如果下次你再犯错,就得挨这个,清楚了吗?”乔鲁诺厉声说道。 米斯达点点头,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但同时他注意到乔鲁诺留下了两个拍子,一个是是带着两排孔的木拍,还有一把皮拍,尺寸略小,但手柄更长。米斯达不安地揣测哪个会更疼一些。 乔鲁诺在沙发上坐好,看向米斯达。“过来,把裤子脱掉。” 米斯达噎了一下。这和他在那些视频里看过的片段一样,但老天作证,他那时候可从没想过自己有当主角的一天。更让他不安的是,乔鲁诺没有关上隔间的门,虽然他们是侧身对着门的方向,但路过的人也一定会看见里面在发生什么。乔鲁诺是故意的。意识到这点的瞬间,米斯达的血液一下子涌上脸颊。 “愣着做什么?”乔鲁诺不耐烦的低吼让他回过神来。“三十下木拍,十下皮拍。如果你再继续磨磨蹭蹭的,就加倍。” 米斯达脱掉了裤子,在乔鲁诺严厉的眼神里又犹犹豫豫地拽下了内裤。暴露在空气中时他打了个颤,忽地有种不真实感,甚至觉得有点滑稽,羞耻和紧张让他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便不知所措起来。 “过来,趴到我的膝盖上。”乔鲁诺命令道。 米斯达机械地照做了。胯部和大腿皮肤直接触碰着乔鲁诺的皮裤,那感觉有些怪,但并非不好。确保他在正确的位置趴好后。乔鲁诺一只手稳稳地按住米斯达的背,男人掌心的热度透过衬衫贴在皮肤上,米斯达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 “安全词?”乔鲁诺问。 米斯达想了下。“和之前一样,性感手枪。” 乔鲁诺嗯了一声。“准备好了?” 米斯达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好了,先生。”他的声音有点发哑。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落下的并不是拍子,而是乔鲁诺的手。米斯达被响亮的拍击声吓了一跳。尽管用了力,但前几巴掌并没有让米斯达感到很疼,只在手掌落在皮肤上的一瞬间有些轻微的刺激,稍纵即逝。感觉并没有那么糟,米斯达脑中甚至开始浮现出整副画面:乔鲁诺的手——有些细小伤口的,关节微肿的,稳稳地、狠狠地落在他的屁股上,一寸一寸地将热度印上他的皮肤。他不由得加快了呼吸。 但没多久,他的胡思乱想被打断了。米斯达发觉乔鲁诺加大了力度,并将手掌停留在一处,反复地拍打同一块皮肤,而这叫他……有点难受了。在反复的拍打之下,疼痛不再轻易地消散,他感到那一小块皮肤迅速地热了起来,而之后的每一击都变得比之前的更加清晰,也更加强烈,他不知道乔鲁诺什么时候才会大发慈悲地放开那一处,而如果乔鲁诺不打算将手移开怎么办?这念头让他不由得扭了一下。 作为回应,乔鲁诺立刻按紧了他的后背,同时在那块因反复拍打而敏感的皮肤上格外用力地挥了一巴掌。米斯达“嘶”了一声。 “安静。”乔鲁诺喝道。 米斯达不敢再动,但当感觉到乔鲁诺把手移开,换了一处继续拍打时,他着实松了口气。接下来,乔鲁诺和之前一样,重复地将手落在同一处直至那里变红敏感,每当米斯达觉得自己又快忍不住扭动时,乔鲁诺总能恰到好处地以几下重击结束,然后再换一处,直到米斯达感觉自己的屁股每一处都被照料过了,乔鲁诺才停下来。 米斯达感到皮肤在发热,还有点痒痒的,但总得来说还受得住。他长长地呼出口气。 “热身结束,”乔鲁诺说着,拿起那把带着孔洞的木拍。米斯达瞬间绷紧了大腿和臀部。 “放松,否则你会受伤的,这是为了让你记住自己犯的错误,而不是为了伤害你。”乔鲁诺用木拍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几下,示意让他放松肌肉。微凉的木拍接触到温热的皮肤的一瞬间,米斯达颤了一下。 “三十下,”乔鲁诺不带感情地宣布。“在打的过程中,你可以喊出声来,但同时,你必须想想自己错在哪里,然后告诉我,如果我觉得你没想清楚,我就不会停。清楚了吗?” “清楚了,先生。”米斯达低声道。 然后木拍落了下来。实际上那并不是一下,而是接连三下,快速地,狠狠地,落在他的臀瓣上。米斯达的惊喘给梗在喉咙里,木拍带来的痛感和手掌的拍打完全不一样,硬质的工具没有任何弹性,也没有手掌那种血肉之躯的温暖与柔软触感——这是货真价实的疼痛了。被针板轧了似的多而细小的刺痛在皮肤上瞬间炸裂开来,紧接着便变成了火辣辣的疼,米斯达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不可避免地意识到:惩罚开始了。 乔鲁诺并没有等他平复下来,而是继续挥起了木拍,空气从那拍子中间的孔洞中急速穿过,簌簌的声音让米斯达害怕地蜷起脚趾。大约到了第六下的时候,他开始忍不住扭动,第十下的时候,他无意识地呻吟着,额头已经蒙了一层汗水。 乔鲁诺短暂地停了一下,然后米斯达感到自己的一边臀部被打了一下,还没等他从灼烧感中缓过神来,接着在同一个位置,同样的力度,又是一下,疼痛更胜以往,米斯达忍不住大叫出声,当乔鲁诺在那里落下第三拍的时候,米斯达疯狂地扭动了起来,双腿徒劳地乱蹬着,乔鲁诺紧紧地将他的两只手腕握住压在他的背上,使他上半身难以挣脱,接着惩罚般地在他的大腿根部落下一拍,那里的皮肤比别处更加柔软和敏感,疼痛炸开的瞬间米斯达差点哭了出来。 “别乱动,”乔鲁诺厉声道。男人手上的拍子又落回了原先的地方,米斯达觉得那块皮肤烧了起来,把四周的空气都捂热了。再一次地,他不知道乔鲁诺还要反复拍打几下,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希望这快些结束,每一下都比之前更难熬,他不由得随着击打而发出了呜咽声。 “专心,”乔鲁诺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别让疼痛分散你的注意力,想想你犯了什么错。” 这不公平!米斯达在心里尖叫。疼痛是可以让人保持清醒没错,但他还从未听说过疼痛有助于建立分析性思维。但乔鲁诺的意思很明白:如果米斯达不能给出令他满意的答案,那这场惩罚就可能会拖得更久。米斯达不得不努力回忆他的行为,但他马上被新的疼痛打断了——乔鲁诺换了另一边屁股,开始反复击打起来。 “我不该——我不该四处乱看的,至少不该让人发现我那么做,”他在剧烈地喘息之间试图组织句子。 “那是现象,我要求的是问题和原因,”乔鲁诺毫不留情地又落下一拍。 什么?那他妈有什么区别?米斯达目瞪口呆,但瞬间就被疼痛拽回了神。好吧,问题和原因,他努力地集中精神。他不能四处乱看是因为…因为他sub的身份不被允许那样做,而他违背指令的原因则是…… “你是我的dom,你叫我要老老实实的,不要找麻烦,要好好配合你,而我没有那么做,我擅自展开行动,违抗了你的指令,也违背了任务要求,”他喃喃道。“我是故意的,因为我…我被自己要做的事情吓到了。我当时跪在那里,觉得屈辱,觉得自己很可笑,我想着,如果我能早点发现目标或者什么线索,就能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我失去了耐心。我开始急躁。” 乔鲁诺停下了手。“我听说你的枪法很好,”金发男人突然道,“移动射击还是狙击?” “都是,先生,”米斯达迷惑地回答,不太清楚乔鲁诺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出外勤时真正需要开枪的情况不多,不过在警队内无论考核还是竞赛我的成绩都是第一,狙击也是。” “那你就更应该明白什么是耐心。”乔鲁诺厉声道,同时用力落下一拍。 米斯达痛呼了一声。“是,是的,先生,”他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流到眼睛里。“对不起,我会记住,下次不会了。” “不错。”乔鲁诺命令道:“继续。” 米斯达继续回忆,奇怪的是,当他集中注意力思考的时候,臀部的疼痛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甚至在木拍偶尔落在大腿根,以及大腿与臀部的交界处时,他也都承受下来了。虽然灼烧感和痛楚依旧存在,他仍会条件反射地扭动和颤抖,但他没再觉得这惩罚漫长而煎熬了,不再满脑子挣扎着是再坚持一下还是要大喊出安全词。当疼痛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从他脑袋里洗去之后,他确实更容易地看到了他之前所忽略的问题。 “我差点打了那个杂种——啊!” 木拍毫不留情地一挥。“注意语言,”乔鲁诺说。 “对不起先生——我是说,我差点打了他,”米斯达闭紧眼睛,用力逼回眼泪。“我受到了挑衅,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我差点失控了。” “继续。” “我知道我应该交给你来处理,但我当时…太生气了。” 虽然他的脾气还没到福葛那样火爆——正常人大概都难以企及福葛的高度,但米斯达也绝对不是被人侮辱了还能安稳坐着的类型。他缓了口气,继续道:“我压根没考虑过要交给你,我以为…..”艰难地吞咽了下,他小声承认道:“我想我还没法信任你。” “为什么不呢。”乔鲁诺落下拍子的力度不变,但米斯达从他的声音里听出男人是真的生气。“米斯达,我说了我会照看你的后背,我就会那么做。如果你不给我机会,拒绝看到我的努力,那么你自然难以信任我,这是你自己在误导自己。米斯达,你明明睁着眼睛却拒绝在看。这就好像在跳双人舞,我迈出了自己的步子,但如果你不肯动,那也只能是没用。” 米斯达闭上眼睛,意识到乔鲁诺说中了。“对不起,先生,”他低声说。“之后,我会努力的。” 乔鲁诺手上的拍子继续着。“还没完。继续。” 米斯达“啊”了一声,半是因为疼痛,半是因为诧异。他以为自己说完了。 “你不愿意信任我——这只是一个错误,”乔鲁诺说。“还有别的。” 米斯达愣住了。他又仔细地回想了一遍发生的事,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坦白。他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我想不出了,先生?” 乔鲁诺的回应是大腿根部的一记让他尖叫起来的拍击。“你对于自己的信任吝啬给予,但对我的却不屑一顾,不是吗?”男人问道。“我以为你能好好的,我相信你,而你却令我非常失望。” 乔鲁诺的话像是一记耳光,那比什么都疼。一时间,愧疚席卷了米斯达。乔鲁诺说过他的期待和信任,但米斯达从没认真对待。他不仅没按照对方交代的那样表现好,甚至把对方卷进一场斗殴里,即便乔鲁诺是获得胜利的那方,但这也依旧不能改变打斗的实质:总有人会受伤的,只是这一次不是乔鲁诺,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只要米斯达惹麻烦,乔鲁诺也一样不能够脱身。 这个认知让米斯达的心骤然缩紧了。他一贯喜欢单独行动,即使和组里的人一起出任务,人员分配也总是福葛和纳兰迦一起,阿帕基和特里休一起支援,或者阿帕基和布加拉提一起,特里休待在后方。他总是落单的那个。但他一点也不介意,他把自己照料得很好。单独行动的米斯达依旧能将任务完成好,甚至更好。但这一次不同了,他在一个无法预期长短的任务里有了一个搭档。小组,这他知道,后援,他也知道;但是“搭档”这个词还很陌生。那意味着两个人之间再没什么“自己的事情”了,影响是相互的,所有的事情,所有的行动和后果都是他们一起承担。他需要考虑的不再仅仅是他自己了。 米斯达突然意识到了这责任。这在他心里产生了巨大的震动。乔鲁诺一定比他先意识到了这点,男人做好了觉悟,选择把自己的安危交到米斯达手上。而米斯达却根本没费心握住。 这太不讲理了。米斯达的心脏砰砰地撞击着胸骨,强烈的情感让他喘不过气。一个人怎么能就这样把自己交给别人呢?但米斯达现在不也是趴在乔鲁诺的膝盖上,任由乔鲁诺掌控么。但米斯达知道,乔鲁诺的那个决定,其分量要重得多。 而他让他失望了。 “我没有考虑你。”米斯达终于开口,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多么沙哑。“我只想着自己。跪在那儿东张西望的时候也是,想动手打人的时候也是——从没,”他深吸一口气,“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你的处境。我以前从未意识到你也是我的责任。如果我有一秒钟想到我的作为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我便不会那样。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够原谅我,先生。” 乔鲁诺停了下来。米斯达没有回头,但他仿佛能感受到男人凝视的目光。 “道歉接受。”乔鲁诺的声音缓和了一些,这让米斯达绷紧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但是,”乔鲁诺说着,又稳稳地落下一拍,米斯达“嗷”地叫出声。“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三十下,说到做到。”他又在他左右臀瓣上分别补了最后几下。米斯达扭动着大声痛呼。他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可以去煎鸡蛋了。 乔鲁诺给了他一段时间缓冲。米斯达趴在对方的膝盖上深呼吸,身下的皮革已经被他焐热了,乔鲁诺的手则有意无意地按摩着他后背紧绷的肌肉,如果忽略后面的疼痛,他会说这还真的挺不错的。 “那么…?”米斯达略带期待地问。他真的希望不要再挨板子了。 “你得学会别抱错误的期待。”乔鲁诺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就拍在他那饱受摧残的屁股上。米斯达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乔鲁诺拿起那把略显小巧的皮拍,对米斯达说明道:“通常来说皮质拍子造成的疼痛没有木头和硅胶强烈,因为它们用有弹性的软芯,而且有了皮料的包裹也相对舒服些。但这一把不同,内芯很硬,也有些分量,使用得当的话,会造成非常强的痛感。” 米斯达再一次地紧张起来。 “10下皮拍,”乔鲁诺继续道。“这一次,什么都别想——虽然我觉得你可能也没办法思考什么,它能把任何想法从你脑袋里赶走——我希望你能用全部的注意力来感受这个。这将只有疼痛,只有惩罚,你要好好感受它,记住它,下次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我每打一下,你都要数出来。我得保证你清楚地知道每一下惩罚。清楚了吗?” 米斯达深吸口气。“清楚了,先生。” 尽管尽力放松,米斯达还是在挨第一下的瞬间尖叫出声。那略长的手柄显然给了拍子更多的能量,狭窄的击打面积也使力量更为聚焦。米斯达根本没感觉到任何皮革触感,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打了他,就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抽在他的臀瓣上,火烧一样的感觉覆盖在原先的钝痛上。眼泪涌了出来,他徒劳地挣扎着,双腕被乔鲁诺死死压住。 “报数。”乔鲁诺厉声道。 “一……一!”米斯达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 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米斯达咬着牙断断续续地挤出数字,他的视线里一片模糊,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 第四下的时候,乔鲁诺用拍子的边缘抽打下来,米斯达猛地向上一弹,差点从乔鲁诺膝盖上翻了下去。那感觉像鞭子似的,留下了一条尖锐的灼烧。米斯达都要怀疑那里的皮肤破了。他所做的只有把头紧紧埋在沙发里,在哽咽间报出数字。 “你做得很好。”乔鲁诺在他左右臀瓣上各用皮拍的边缘抽打了两下,然后安抚地摸着米斯达的后背,等他平静下来。 “最后三下,”他告诉米斯达,“但我知道你能承受得更多,所以这三下我会用拍子的手柄,那会更疼——几乎和藤条一样疼。但你能承受得了。米斯达,你比你认为得更坚强。” 米斯达说不出话,喉咙里只传来一两声似呜咽一般的嗯嗯声。但他点点头。来吧,他想。 乔鲁诺没说谎。尽管那手柄比真实的藤条要差一些——它比较粗,而且确实也不是为这种用法而设计的——但那疼痛已经盖过了之前所有。米斯达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嘶吼出最后三个数字的。他只知道最后结束的时候他的脸埋在沙发里,声音嘶哑,大汗淋漓,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大脑却仍回不过神,朦胧中,解脱感如潮水一般袭来,让他四肢发软,趴在乔鲁诺膝盖上久久没有移开。 “做得好,米斯达,你坚持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鲁诺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一丝骄傲。 米斯达恍惚地记起来他应该说什么。“谢谢你,先生,”他小声道,才察觉到喉咙痛得厉害。 “记住教训,下次别再犯了。”虽然语气严厉,但乔鲁诺摸了摸米斯达的头,手指穿梭在被汗水打湿的短发间,力度十分轻柔。如果平时有人敢这样对他,米斯达绝对会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因为这动作通常说明了:1. 对方在炫耀自己的身高,2. 对方把他当小孩看;无论哪个都有充足的理由让米斯达把对方的手指头掰到手背上去。但现在米斯达却一点也不想动。因为那感觉…很好。 之后的一切对他来说仍有些模糊。他记得乔鲁诺给他拿来水,又听到对方打开耳麦和特里休小声说话。金发男人还在他可怜的屁股上涂了厚厚一层凝胶,微凉的凝胶很快就被滚烫的皮肤焐热了。他还感受到乔鲁诺帮他慢慢揉按因紧张而紧绷得酸痛的肌肉,那让他呻吟出声。 收拾妥当后,米斯达跟着乔鲁诺往外走,他走路有一点歪歪扭扭,时不时因为摩擦而倒抽冷气。俱乐部里的人似乎都对此习以为常,有几个人向他们投来感兴趣的目光,出门之前,还有个小个子朝乔鲁诺讨好般地笑了笑,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但乔鲁诺只是礼貌地回以微笑,紧接着便带着米斯达离开了。 夜晚的冷风让米斯达清醒了过来。他突然意识到今天一无所获。好吧,也不算是彻底的一无所获,如果你非要算上一个红肿发烫的屁股的话。 “乔鲁诺,我们什么也——”他压低了声音,靠近乔鲁诺耳边匆匆说道:“我是说,今天就这么结束了?” 乔鲁诺转过头,街道上各色的灯光揉碎在那双绿眼睛里,他凑到近前,亲了亲米斯达汗湿的额头。这太意外,可同时又那么地顺理成章。米斯达决定明天再去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他不放心自己做出任何判断。 “今天够多了,你需要好好休息,”乔鲁诺悄声答道,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几乎和那个吻一样温柔。“何况我们这次只是来探探路,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米斯达点点头。他正在学会相信他。这是个小小的进步。乔鲁诺一定发现了,因为男人立刻微笑起来,眼睛闪闪发亮。 **** 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乔鲁诺负责开车,米斯达则趴在后座上。这场景似曾相识。 “所以你真的不是来给我制造生活不便的么?”米斯达变换着姿势,试图趴得舒服一些,不小心屁股和座椅靠背撞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上次是后背,这次又是屁股。你是有多恨我平躺着睡觉啊?” “虽然这让我听上去像是个推脱责任的混蛋,但是米斯达,”乔鲁诺语气轻快地指出,似乎心情很好。“这都是你自找的。” “这次我明白,但上一次?我可不记得上次我们是‘我不乖爸爸要打我’的关系。” “上一次我是为了帮你,可现在我觉得你似乎并不领情。” “哎呦,某些人还以为能收到感谢信吗?”米斯达讽刺道。 “或是写着‘谢谢;)’的小卡片,插在一束可爱的花里,结果什么都没有,”乔鲁诺叹气。“某些人可伤心了。” “真巧,我记得同一个人说过,‘别抱错误的期待’,”米斯达哼哼道。 “但你并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误的,不是吗?”乔鲁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下,嘴角上扬。“也许不是呢?” “也许就是。你也不知道。” “很公平,”乔鲁诺唔了一声,依旧笑着。“但我总是运气好的那个。” “哦,”米斯达趴在座位上咧开嘴,“关于这点我可有异议了。我建议咱们走着瞧,看看谁才是真正运气好的那个。”他想起自己有好几次被人在近距离开枪射击,却不知怎地毫发未损的经历,那些子弹仿佛长了眼睛似的故意避开了他。瞧啊,幸运女神就是这么喜欢他。米斯达志在必得。 “好啊。不过说真的,这可不像个运气好的家伙有的姿势。”说着,乔鲁诺意有所指地一瞥。 小混蛋,米斯达在心里骂。但他并不生气。 “所以,现在我又可以这样跟你说话了?”过了一会,他又问乔鲁诺道。他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带了点困惑。“……你知道,这有点怪怪的。一下子跳进来,一下子又跳出去。” “你要实在想继续称呼我为‘先生’,我可以勉为其难地配合一下,”乔鲁诺耸耸肩。“别误会,倒不是说我不喜欢这个,只是要对特里休和布加拉提解释起来有点麻烦。” “我没说过我想!”米斯达怒瞪着后视镜里的乔鲁诺。“你能不能别那么做了?” “我怎么做了?” “装作像听不懂我的话,”米斯达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多会察言观色。”因为就连特里休都被这金发小子哄得和颜悦色起来,要知道,这姑娘刚入职的头一个月就没给过米斯达他们什么好脸色。 “显然我有时候也会失灵,”乔鲁诺半真半假地回答道。 “那么每次都恰好让我碰上了的原因是?” “只是因为比起别人,你和我相处的时间最长而已,这是个概率问题。” “概率,啧啧,”米斯达撇撇嘴。“你跟福葛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你们两个可以一起去给纳兰迦补习数学。” “你的同事?” “以及最好的伙伴。”米斯达想起小组成员们,不禁咧嘴笑了起来。“一个脾气很坏,一个脾气更坏,打人也更凶,一个吵得让人头疼的小孩,还有布加拉提——上帝保佑布加拉提,我觉得我们快让他操心死了。总之,他们是一帮顽强又可靠的混球们。” 乔鲁诺听着他带着几分不自知的骄傲介绍自己的伙伴们。“他们对你很重要。” “他们是家人,”米斯达点头,“没什么比家人更重要的了。” “意大利小子,”乔鲁诺好笑地咕哝了一句。 “说得像你不是似的。”米斯达顿了顿,收敛了笑容:“不许让他们知道,乔鲁诺,连特里休也不行。咱们说好:任务时你如何对我没问题,因为那是任务,但之后不行。如果你敢让别人知道咱俩的事,你就死定了。” “咱俩的事?什么事?”乔鲁诺慢吞吞地问。 “……你要是再他妈装听不懂我就一枪打爆你的脑袋然后塞进垃圾桶里,我发誓。”米斯达恶狠狠地盯着对方。有意思吗? 乔鲁诺翘起来的嘴角显然在说:是的,可有意思了。 米斯达抬脚踹向乔鲁诺的椅背,却因为扯到了某个部位,自己痛叫了一声。 “米斯达,你真的应该别总是做那么多错误的决定了,”金发男人的叹气像是一记嘲讽。 “闭嘴!” 于是乔鲁诺安静地开了会车。“我也不是装听不懂,”过了一会,他又开口道,听起来有些犹豫。“……我只是被分心了。” 米斯达脑袋里想响起警铃。别问!那个声音警告道。比起逻辑思考他更相信直觉,于是他装作没听懂。哎哟,是不是有点讽刺了? 他清了清嗓子,换了话题,“那么,俱乐部里那些与任务内容无关的事情——” “——就留在俱乐部里,”乔鲁诺自然地接上,仿佛他们一直都在谈论这个,“但前提是,你得保证在那边的时候不露馅。否则,我们不得不把关系延续到外面,直到你形成条件反射为止。” 米斯达缩了一下。“行。那么按我说的,没人知道我们在里面做的那些事,特里休不行,布加拉提也不行。” 乔鲁诺点头保证。“就只你跟我。” **** 乔鲁诺把车停在米斯达家楼下,拒绝了米斯达一个人上楼的想法(“鉴于生活不便是我造成的,”男人说),坚持把他送了回家——确切地说,送到了房门里面。乔鲁诺似乎在等着米斯达先开口,而米斯达则期待乔鲁诺提出告别。两个人站在不算大的客厅里面面相觑。这他妈就有点尴尬了。 “呃,”米斯达清了清嗓子,“我想我应该请你坐下来喝杯啤酒什么的,但是今天不早了,而且我有点累。所以,改天?” “好啊,”乔鲁诺说。但男人并没有动。 米斯达扬起了眉毛。“我以为我刚刚委婉地表达了‘你该滚蛋了’的意思。” “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 米斯达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什么意思?”他怒道,“我是被打了屁股,没错,但我又不会因为这个有什么见鬼的心理创伤!你把我当什么,哭唧唧找人安慰的娘炮么?” 两个人有一段乱七八糟关系是一码事——哪怕里面涉及到性,更何况他们没有——而留下来过夜是另一码事。留下来过夜,那意味着一起醒来,拥抱着说早安,然后是一起晨跑,一起边看报纸边吃早餐,抱怨着烤焦的吐司和潦倒的执政党,一起开始新的一天。那意味着一个人成为另一个人的生活常量。米斯达承认自己有点被吓到了。 “我不需要你在这儿,”米斯达抱起手臂,“你该回去了。” 但乔鲁诺摇摇头,坚定道:“不行,米斯达。在经历较严重的bdsm行为后,sub的心理会有一阵不稳定,这是正常现象,和一个人是否坚强无关。我不能就这样回去睡下,而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事。至少,今天晚上让我留下来。” 乔鲁诺在最后一句上加了重音。米斯达现在已经能很好地分辨出乔鲁诺什么时候的潜台词是“没得商量”了。他俩互瞪着,像是在进行什么愚蠢的比赛,谁先眨眼谁就输了。 “好吧好吧,”米斯达率先败下阵来。他咕哝着移开视线。因为他真的又累又困,两个眼皮之间仿佛有个相吸的磁场。“你睡沙发,没得商量。”他恶狠狠地对乔鲁诺说。 “行,”乔鲁诺浑不在意,接着补充道:“别误会,米斯达,我只是留下来过个夜,确保你没事就行。我没想做什么,这也不会改变什么的。” 哦啊,这回你那些看别人脸色的小技巧又生效了?米斯达愤愤地想。 然后乔鲁诺——这个声称自己“没想做什么”的小崽子——跟在米斯达的后面走进了卧室。 “你。睡。沙。发。”米斯达阴沉地从牙缝里挤出字。“这里面哪个字你没听明白?” “都听明白了,”这小混蛋耸了耸肩,“帮你上完药我就去睡沙发。” “上什么药?” “你的屁股,你自己总没办法上药。”乔鲁诺平静地说道,仿佛他不过是要给花浇水。 米斯达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不—不需要,滚出去乔鲁诺。你他妈敢碰一下我的屁股我就在你太阳穴上开一枪。我认真的。” 乔鲁诺没说话,只是伸手拍了一下米斯达的屁股。他用的力度非常轻,但是米斯达窜了起来,差点撞上天花板。 ——好吧,那有点夸张了。但是米斯达的嚎叫毫不夸张。 他差一点疼哭了。“操啊!” 而乔鲁诺则微微歪了下脑袋,一脸“你看吧”的表情。“去冲个澡,别用热水,”他甚至还一副好心提醒的样子。 米斯达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踩着重重的步子去找毛巾。唯一阻止他把乔鲁诺丢进浴室里进行分尸的理由是难以清理。而且他也没想好该如何对布加拉提解释为什么泡了个吧就少了个人,毕竟搭档要是这么用起来可就得算是消耗品了,而消耗品,他打开冷水,乱七八糟地想着,消耗品得填在C类任务物品申请表里,但或许特里休能帮他搞定,他一直对那些长得都像一个妈生出来的但局里会计就是说你填错了的表单们束手无策,A类是设备与车辆,B类是特殊物品,C类是消耗品,D类是武器——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分类方式,但是米斯达祈求上帝要保佑他,只因为他用了ABCD而不是1234,否则米斯达这辈子可能只能干交警(因为那用不到枪)。想想吧,女士们先生们,“第4类任务物品申请表”,听起来就不吉利,所以他要把乔鲁诺划进第4类申请表里——等等,乔鲁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混账玩意是什么时候跑到他脑子里来的? 米斯达胡思乱想着,快速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仍冷的发抖,他跳到床上把自己裹进被单里,舒服地叹了口气。 “起来,”他身边的床垫陷下去了一些,那声音接着说:“把裤子脱了。” 呻吟了一声,米斯达不情愿地照做了,他只希望这一切能快点结束。他把脸埋在枕头里,避免任何尴尬的对视,当乔鲁诺的手指上的微凉药膏碰到他的时候还是不由得缩了一下。 “要知道,这可是我听过的最不性感的‘把裤子脱了’,”他的声音闷在枕头里,听起来瓮声瓮气地,“一般姑娘们这么说的时候我早就硬了,但经过你这么一搞,我都对这句话有心理阴影了。” 乔鲁诺轻轻的笑声化成颤动一直传到他的手指尖,让米斯达有点痒。“你很讨女孩子喜欢,嗯?”男人不慌不忙地问,和缓的语速加上低沉的声音仿佛在讲一个睡前故事。“我记得你在服装店里那么说过。那么,米斯达,你坐在酒吧里,会有女孩给你留电话吗?或是问你请她喝杯酒,然后你们回家,躺在床上,你由着她的手指在你身上划来划去,还是,像这样……” 他的手指滑到他的背上,开始按摩那些疲劳和紧张的肌肉,米斯达不知道这对不对,但这感觉很好。这感觉像是对的。朦胧的睡意落了下来,他放任自己因为舒适和放松呻吟出声,难以集中的注意力让他一次只能抓住一个重点:“也许你没注意到,我说的是很讨‘女孩子’喜欢。” 乔鲁诺嗯了一声,似乎全然没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专注地揉开那些纠结成块的肌肉,让它们在他的手指下化成一滩黄油。 “我也很讨女孩子喜欢。”又过了一会,米斯达快睡着了,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乔鲁诺似乎小声嘟囔了一句。那让他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孩子气。然后米斯达迷迷糊糊地记起来,自己看过乔鲁诺的资料,他比纳兰迦还小一岁。 小骗子。米斯达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 “我从不说谎。”乔鲁诺的声音像隔了层帘子,模糊地传来。米斯达不知道是自己做了梦,还是乔鲁诺真的在说话。他听见男人说,就像在服装店里换衣服那个时候,我说你“挺好看的”,那不是恭维,米斯达,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好看。 但米斯达再没去想了。他沉沉睡去。 *** 凌晨两点,米斯达去洗手间解手回来,路过客厅的时候差点被睡在沙发上的乔鲁诺吓死。他看到自己的沙发上有个人影,条件反射地想冲回房间拿枪,一迈步,给后臀上的肿痛激了下,这才清醒过来。 是了,米斯达记起来,他叫乔鲁诺滚去睡沙发,这是这小子第一次这么听他的话。想到这儿他不免有些成就感,并且看着乔鲁诺窝在他那张皱皱巴巴的半大沙发里不太舒服的样子,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不,这不是报复,这绝对、绝对不是因为乔鲁诺打了他的屁股而进行的故意针对。这都是乔鲁诺自己要求的,米斯达在心里对自己说,瞧,是他自己要求留下来的,那么睡得难受也只能怨他自己。 睡梦中的乔鲁诺翻了个身,又无意识地挪了挪,眉头始终皱着,似乎总是找不到舒服的位置,翻身压到后背的时候,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米斯达突然想起来,在厕所打架的时候,乔鲁诺的后腰被人撞在洗手台上。 哦。他想。但是打架嘛,哪有不受伤的。而且这又关他什么事呢? 他看着那人挪了挪,又挪了挪,过了一会又翻回来,胳膊耷拉到沙发外面。他走过去,踢了踢那只胳膊。 “……米斯达?”乔鲁诺睁开眼睛,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声音有点哑。 “起来,去床上睡。”米斯达自己的声音也没好到哪去,他的喉咙依旧发痛。 乔鲁诺眨了眨眼睛,似乎清醒了点。他什么也没说,跟在米斯达后面走进唯一的一间卧室。米斯达庆幸对方什么都没问,因为他发现自己也无法解释这件事。或者任何事。 另外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是他的床够大。 两个人钻进被单里,米斯达趴在枕头上,闭着眼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等待睡梦再次降临。 “布丁和章鱼沙拉。” 一片黑暗中,他听见自己左手边有个声音响起。 “什么?” “我喜欢的食物,”黑暗中,乔鲁诺的声音带着倦意和一点点笑,很轻,很轻地落在米斯达的枕头上。“这回我们算是挺熟的了么?” 米斯达愣了一会,然后记起来今天上午——哦不对,那是昨天上午了,在那个有着俗气的印花墙纸和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小旅馆里,他和乔鲁诺说的话。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想,乔鲁诺一定看过不少三流同志小说。他得记着这个,之后他可以好好地嘲笑他一番。他在黑暗中咧开嘴,不可思议的放松和温暖地包裹着他的心脏。 没人想知道,你个小混蛋,他嘟囔道。 他听见另一只鞋子落下来。 -第三章 完- 第四章 Chapter 04:Didn’t See thatComing 米斯达的早晨通常是这样的:被闹钟叫醒,放着闹钟直到它在五分钟后响起第二次时才按掉,洗漱,绕着街区跑步,在回程路上买一杯咖啡、一个牛角包(偶尔是两个甜甜圈),顺便和收银台的姑娘调情,回家冲澡,边吃早餐边听收音机里的女播音员介绍天气,在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出门去警局。 如果碰上轮休或是没有案子的周末,他便睡到自然醒来,打开冰箱查看培根和鸡蛋的日期——总还是有那么些没坏的,然后煮一壶咖啡,在慢慢氲开的香气中煎一个鸡蛋和几片培根,培根要煎得焦一些,再烤两片面包,放上些生菜和西红柿,给自己做个三明治。有时候他还会放些腌凤尾鱼,或是浸在橄榄油里的晒干了的小番茄。等咖啡煮好后,他会倒上一满杯,然后旋开收音机,在餐桌上找个能晒到阳光的位置慢慢吃。 另一些时候,特别是遇到了棘手的案件时,他和其他的小组成员便整夜整夜地泡在警察局。米斯达会踩着清晨的雾气回到家简单地冲洗,在一堆没来得及洗的衬衫里挑出一件勉强能穿的,然后赶往警局继续工作。在路上他会买上一打甜甜圈、5杯加了2倍浓缩咖啡的卡布奇诺和1杯浓得像泔水一样的茶(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阿帕基作为一个意大利人却对茶疯狂痴迷),带给小组。顺便,他依旧会和收银台的姑娘调情。姑娘会同情地问他又是糟糕的一天吗,而米斯达会回以一个故作可怜的笑容,说但是看到你我现在觉得好多了,把那姑娘逗得咯咯笑。然后在某几个甜甜圈上会得到些额外撒上的磨碎了的小豆蔻。他记住那些甜甜圈的位置,并确保其他小组成员不会发现。 然而今天早晨不是上面的任何一种情况。 米斯达被闹钟惊醒,又把头埋回枕头,闭上眼睛等那吵闹声过去——到目前为止还都和往常一样,直到下一秒他的胳膊碰到了某个温热的物体。他的大脑仍处于待机状态,反应了好一阵才疑惑地扭头看向枕头另一侧,一个金发脑袋正对着他。 “什么——哦操!”他大叫一声,差点翻下床。 “你说早安的方式很特别,”那个金发脑袋慢慢转过来,乔鲁诺揉了揉眼睛,微笑道:“早上好,米斯达。” “你为什么在——”我的床上。米斯达把话吞了回去。他想起来了,是他半夜把乔鲁诺从沙发上拯救出来,并且怜悯地分了对方一半床铺。但那个时候他可没考虑过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这个决定将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惊吓。以及尴尬。他甚至不愿去想刚刚自己碰到了对方哪里。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是胳膊,但胸膛和肚子占据着另外的百分之五十。不,说了别去想!米斯达自暴自弃地将头重重砸进枕头里。 “毛巾在抽屉里,浴室里有漱口水和香皂,收拾完赶紧滚蛋。”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床铺吱呀一声,有人离开了。闹铃忠实地响起了第二遍,把米斯达从枕头里挖了出来。他按掉它,叹口气,又去摸手机,布加拉提发来了信息,上面写着见面地点和时间。 他又趴在床上发了会呆,乔鲁诺走进来。男人的头发还有点湿,身上穿着昨天的衬衫,有些皱巴巴的,他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你感觉怎么样?”乔鲁诺问。 “丑毙了。”米斯达说。 乔鲁诺又用那种混合着嫌弃与耐心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真的对米斯达感到绝望,但又不能放弃他。“我是说你的屁股,感觉好些了吗?” “哦,你是说那个。”米斯达对他竖起中指。“现在知道了?” “看起来你恢复的不错,”乔鲁诺并没有露出生气或者被冒犯了的表情,他甚至还笑了一下,这让米斯达没来由地后背一凉。 “布加拉提要见面,”米斯达换了个话题。 “嗯,我也收到消息了。一起过去?我来开车。”乔鲁诺看了下时间。“顺便还能在路上吃个早餐。” 米斯达无所谓地耸耸肩,起身去浴室。乔鲁诺叫住了他。 “怎么了?” “我可以借件你的衣服么?”乔鲁诺指了指身上的衬衫。尽管他看上去依旧很有型(黑色衬衫——伟大的发明,就是用来干这个的),但在工作日的早上,这还是有些不合时宜。更别提那衬衫上有无数细小的褶皱,领子也不如昨晚挺立。 米斯达认真考虑着拒绝这个请求,就让乔鲁诺穿着那玩意出门,看着对方不得不接受路人意味深长的打量。那场面一定很好笑。但随即他意识到自己是要和他一起出门的。想想吧,旁人会怎么看:两个男人坐在咖啡店里吃早餐,其中一个穿着一看就在某处过了夜的衬衫,而另一个则坐不安稳,仿佛凳子烫到了屁股,隔一会就要换个姿势。这可绝对不行。门都没有。 “衣柜里有,”他没好气地说,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自己拿。” 乔鲁诺礼貌地道谢。米斯达没再理他,走进了浴室。 半个小时后,他们开车来到米斯达常去的咖啡店。 “你要点什么?我去买。”乔鲁诺问道。男人穿着米斯达的T恤,上面印着卡朋特兄妹的画像。we've only just begun,最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米斯达记得那首歌,尽管那不是他最喜欢的一首,但那充满阳光的旋律和卡伦.卡朋特美妙的嗓音总能让他的心情愉快起来。 “别急,小子,”他拍拍乔鲁诺的肩膀,那T恤衫让乔鲁诺看上去就像个高中生。“总有时间让我们坐下来好好吃顿早餐。” 他们点了咖啡和甜甜圈,乔鲁诺付完账后走到一旁等着取咖啡,米斯达则和平时一样,斜靠在收银台上,笑嘻嘻地朝值班的姑娘问好。 “早上好,贝拉*,”他朝那女孩眨眨眼。“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你是最配得上这名字的姑娘?” 女孩咯咯地笑起来。“几乎每次你来买咖啡时都这么说,”她收住笑,故作不高兴的样子,“你只是想让我把糖霜最厚的甜甜圈留给你罢了,米斯达。” “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不过只是想多听听你的笑声。”米斯达夸张地叹口气。“甜甜圈只是个附赠品——不过,如果我注定得不到你的电话号码,那么也只能向沾了厚厚糖浆的甜甜圈寻求安慰了不是么?” 姑娘边笑边摇头,在柜台里挑了几只卖相最好的甜甜圈装在盘子里递给他。 “五个,”她冲米斯达笑着说,“多出来的一个是送给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帅哥的。” “居然不是因为我?”米斯达捂住胸口,一脸难过:“哦,贝拉,你把我的心伤透了。” 姑娘好笑地拍了拍米斯达的胳膊。“别傻了,米斯达。我当然为你感到高兴啦,”她朝米斯达挤挤眼,小声道:“他看起来真可爱。快去吧,别让他等着急了。” “什么?”米斯达目瞪口呆。“不,哦不,你误会了,我们——” 有其他的顾客在叫服务员,那女孩丢给米斯达一个“别那么害羞我都懂”的眼神,便把他晾在了柜台。 米斯达阴沉着脸走开,他把甜甜圈重重地扔在乔鲁诺的桌子上,一屁股坐向凳子——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浑身僵硬,把脸埋在手里,忍住一声抽气。 乔鲁诺瞥了他一眼。“你邀请她出去,但被拒绝了?” “闭嘴,吃你的东西去。” 乔鲁诺对他的无礼挑了挑眉,但还是挑了只甜甜圈咬了下去。“还不错,”他说,“你不吃吗?” 该死。米斯达突然又意识到一件事。 “我一会再吃,”他沉着脸答道。“你再吃一个。” “可我已经有一个了,”乔鲁诺说。“另外,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他怎么就是不明白?“……这盘子里有四个甜甜圈,”米斯达不得不耐心地解释,“从五个里拿走一个没问题,从三个里拿走一个也没问题;但是四个,不行。四这个数字不吉利。” “这是迷信。”乔鲁诺好笑地摇摇头。 “这才不是迷信,我邻居就发生过这种事,”米斯达争辩道。“总之,你叫我从四个甜甜圈里拿一个,就好比叫我去死。明白了吗?” “那么你刚才叫我拿走第四个,是打算叫我去死?”乔鲁诺顺着他的逻辑得出结论。“这不大合适吧。” “你自己也说了那是迷信,”米斯达假笑着哄劝道,“乔鲁诺,好伙计,就随便挑一个,哪个都成。别磨蹭了,我们还得去见布加拉提呢。” 乔鲁诺被他的逻辑弄糊涂了。“好吧,好吧,”金发男人叹口气。“可我得先吃完这个。” 于是米斯达盯着他咬着那半只甜甜圈。一些细小的巧克力彩针从他指缝间掉了下来,他把它们轻轻抖落在盘子里,像是下了场淅淅沥沥的彩虹雨。粉红色的糖浆沾在他的手指上,他舔了舔手指,舌尖给糖浆染成红色。米斯达突然觉得烦躁,不由自主地开始抖腿。 等乔鲁诺好不容易吃完,又拿起一个甜甜圈后,米斯达终于松了口气。他抓起一只撒满巧克力屑的塞进嘴里,用力忽略掉脑袋里那突然冒出来的、对粉红色甜甜圈的莫名渴求。 **** 他俩走进见面用的安全屋时,布加拉提和特里休已经等在那里了。看见乔鲁诺穿的T恤后,布加拉提朝米斯达挑起眉毛。 “不,”米斯达摆出他最凶恶的表情,“不管你在想什么,我们没有。”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布加拉提哼了一声。“行了,说说昨天的情况。” 他们把昨晚的情况又分析了一遍,有用的信息不多,布加拉提决定让米斯达和乔鲁诺今晚再去一次。“这次可别再惹麻烦了,”小队长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米斯达庆幸布加拉提还不知道他俩真正的麻烦。刚才汇报时,他们按昨晚协商好的,只说了有人蓄意挑衅以及事件的调停——用拳头调停那也算是调停,毕竟有一方确实停下了,米斯达顶着布加拉提的瞪视解释道;而鞭打以及之后的留宿则被很好地隐瞒了。布加拉提看起来有些怀疑,但更多的还是对他们的担忧和生气。至于特里休,米斯达始终不敢和她对视,因为自从他和乔鲁诺进到房间的一刻起,那姑娘就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他们。 约定好晚上见面后,众人开始分批撤离。乔鲁诺和特里休先一步离开,而米斯达则被布加拉提叫住了。 “还记得我给你设了条单独联络线么,”布加拉提说,“如果有什么事情没法当乔鲁诺在场的时候说明,可以用那个联系。” “你怀疑他有问题?”米斯达皱起眉头。 布加拉提摇头。“只是以防万一,”他说,“我必须尽最大限度确保我的人安全。不过说起这个,你觉得他怎么样?” 米斯达想了想。“有时候挺混蛋的,但勉强还靠得住。” “别走得太近。”最后,布加拉提最后警告他道。“完成任务,安全地回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米斯达晃出安全屋,刚在大街上走了两步,后边突然窜上来一个人,挽住了他的胳膊。他一惊,回头见是特里休,松了口气。 “你不是先走了吗?”他没好气道。“这是做什么,差点吓死我。” 特里休朝他甜蜜地一笑。米斯达顿时又紧张起来。“没什么,”女孩状似随意地说,“就是想问问你昨天晚上过得怎么样。”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我刚刚都告诉你们了,”他谨慎地答道。 “但不是全部,”女孩依旧笑眯眯的,仿佛她说出来的话没有那么让米斯达想拔腿逃跑:“比如,为什么乔鲁诺穿着你的T恤。” “为什么那不能是他自己的T恤呢?比如他碰巧也喜欢卡朋特?”米斯达反驳。 “喜欢到买了明显比自己大一码的衣服吗?”特里休晃了晃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不错的尝试,但是没用的,米斯达。你还是老实交代比较好。” “老天啊,特里休,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米斯达放弃了。“没错,他是在我家呆了一晚,但那只是因为我们和别人打了一架,得互相照料而已。然后早上我借了他衣服穿,因为显然他没法穿着昨晚那些出门。真的,就这些。” “互相照料?”特里休怀疑地咕哝道,上下打量起米斯达。“我可没看到你们有什么需要互相照料的伤啊。” 米斯达噎了一下。“是乔鲁诺,”他胡编乱造着,“他被人踢了一下……呃,就是那个地方,我不好说,但是你懂,狠狠地一下。可怜的家伙。倒是没出什么事,就是会有点心理创伤,所以我就,对,我就开导他来着,让他尽快走出阴影。” “然后开导了一整个晚上?”特里休的眉毛快挑到发际线了。 “他其实挺敏感的,心理比较脆弱,刚调过来压力也大,”米斯达硬着头皮继续道。“总之,我们聊得太晚了,我看他也挺累,于是让他留下来住了一晚。当然了,他睡的沙发。”他急匆匆地补充道。 特里休看起来半信半疑。“可怜的男孩,”最后,她选择放过米斯达,“你应该把床让给他的。” 是啊,我是这么做了,然后看看我早上被吓成什么样。米斯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上则连连点头,见特里休不再追问,他立刻换上了笑脸。“你去哪?我送你?” “不用。你和我们还是少在外面接触为好。啊,当然了,乔鲁诺不算。你们两个男孩得多泡在一起才不会令人生疑。”说着,她抬手叫了辆计程车。“我先走了。晚上见。” 米斯达冲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了一阵,然后在路人奇怪的视线中走向了自己的车。 **** 今天他们换到了俱乐部场地的另一侧。总是坐在同一个位置会被人记住的,乔鲁诺这么说。米斯达倒是没什么意见,而且这一次,他被允许和乔鲁诺坐在一起,虽然还是不能随便开口说话。 今夜依旧未发现任何异常人物,但他们列出了一份有趣的清单。资料里的店长和店员只是雇来的工作人员,真正的控制权掌握在他人手里。他们锁定了几个看起来十分有威望的人物,记下他们的长相特征和其他人对他们的称呼——不管那是真名或是化名——准备着手调查。虽然还不能说案子有所进展,但起码找到了切入点。 他们决定早些离开。走到离俱乐部不远的街口时,一个男人匆匆走过,撞到了米斯达。米斯达还没张口,那人却先骂开了。 “别挡路你这蠢货,找死吗?”那人揉着胳膊肘内侧,恶狠狠地说。 见米斯达没反应,那人骂骂咧咧地走远了。米斯达和乔鲁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他们来到俱乐部后门的小巷,躲在巷口的垃圾桶后,只见那男人正和站在后门处的另一个人交谈,确切来说,是那男人不停地说,而另一个人则抱着胳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米斯达屏住呼吸,努力地分辨着他们在说什么。 “……真的只要一点,拜托了,求求你。”撞到他的男人说。 另一个摇摇头。“我说了,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这是家俱乐部,你来错地方了。” 说完,他转身往门里走,似乎不想继续纠缠,却被男人抓住了手臂。他转过来,俯身靠近对方说了些什么,米斯达没有听清,只看见后者像被烫了般地缩回手,向后退了几步。别…别这样,伙计,我错了,他慌张地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叫道,马吉欧!是马吉欧叫我来的! 另一个人沉默地打量着他。“去找波尔波,”他告诉了他一个地址。“滚吧,以后别上这儿来了。” 那人连忙离开了。米斯达和乔鲁诺轻手轻脚地从另一边撤离,在一条街外跟上了他。 他们跟着他来到一个修表店,店铺招牌有些陈旧,橱窗里摆着各式座钟和手表,但只开了一盏小灯,看样子快打烊了。从外观上来看,这就是个普通的店铺。米斯达和乔鲁诺站在远处一家餐馆外,假装在研究菜单,悄悄地观察着店内的动静。米斯达以过人的视力望见那店铺的柜台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动,他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会,惊讶地发现那玩意居然是人类的肚子。 天,他咋舌。那家伙这么胖,究竟是怎么挤进柜台里的。 他们的跟踪目标走进店里,和那胖子交谈了一阵——米斯达猜那胖子就是“波尔波”,然后胖子挥手招来一个大块头的手下,让他带着目标离开。米斯达和乔鲁诺跟着他们来到一片居民区,有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孩子正在街角晃悠,那手下示意目标男人去找那孩子,自己并不上前,目标男人掏出钱塞进孩子手里,孩子瞥了眼那手下,见后者点点头,才转身跑走了。过了一会,那孩子从一栋楼里跑出来,把手里的不透明袋子交给目标男人。男人打开袋子,正要伸手拿出里面的东西,被那个波尔波的手下喝止了。 “蠢货,别在这儿拿出来,想被条子抓么!” 那男人连忙合上袋子,不住地道歉。 “快滚。”说完,那手下先行离开了。买货的男人把袋子紧紧塞进怀里,往另一个方向离开。米斯达看向乔鲁诺,乔鲁诺点点头。 “有情况。”米斯达小声地向布加拉提报告了发现。 “收到。”耳机里传来布加拉提的命令。“这就派人去盯梢。你们先撤离,别暴露了。” “明白。”米斯达结束了通话。但他没有离开;乔鲁诺也没有动。米斯达再次看向乔鲁诺,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布加拉提会杀了咱俩的。”他悄声说。 乔鲁诺笑了。“一定会的。” 接着,如同商量好了一般,两个人起身向街道跑去。 **** 那瘾君子脚步很急,似乎想赶紧回去来上一针,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人跟踪进了小巷子。乔鲁诺对米斯达使了个眼神,紧走几步,来到那男人身后,摸出藏在身上的匕首。 “别动!”乔鲁诺用刀柄用力抵上男人的后腰。 那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回头,米斯达立刻上前,一把把男人的头按在墙上。 “叫你别动了,别逼我们开枪,”他威胁道。“敢叫救命,就在你身上开个洞,敢回头,开两个,敢耍任何花招,我们就在你身上把子弹全打光,怎么样,听明白了吗?” 乔鲁诺配合地用刀柄戳了戳男人的脊梁骨。那男人发出了杀猪似的嚎叫:“别——别开枪!都给你,你们拿走吧!” 米斯达冷笑了一声。“东西我们肯定会收下。不过,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可得好好回答。” 男人连忙称是。 “那个修表店里的是什么人?后来跟你一起出来的家伙又是谁?”米斯达问。 “我只、只知道他叫波尔波,在这一片如果想买货就去找他,跟我一起的男人应该是他的手下,是波尔波叫他带着我去买的,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们把货藏在哪里?” “那个人带我去街角交钱,然后别人再拿货给我。我猜在居民楼里,他们从那里拿货给我。但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修表店呢?” “这我、我不清楚。” 乔鲁诺举起刀柄砸了一下那人的后脑勺,他立刻疼得大叫。“我真的不知道!我今天第一次去!伙计们,行行好,放我走吧。” 米斯达看向乔鲁诺,乔鲁诺摇了摇头。米斯达继续问起另一件事:“那么,是谁告诉你波尔波有货的?” 男人犹豫了下。米斯达抓住男人的头发,让他的前额和墙壁狠狠亲吻了下。男人疼得眼泪都下来了。“是马吉欧!天杀的,是马吉欧,就在隔壁街区的那个黑帮,他叫我去找那个什么俱乐部的负责人,我记不得——哦操别砸了别砸了,我想起来了!里苏特!他叫里苏特,对,马吉欧叫我去找那家伙,说那家伙有货。我就去了,可那个里苏特说他没有,他说波尔波有,所以我才去找波尔波的。” 里苏特。米斯达记下了这个名字。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这个人和贩毒团伙一定有某种联系。 “拜托了,我全说了,货也给你了,别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那男人絮絮叨叨地求饶,米斯达又给了他一下叫他闭嘴。看样子也确实问不出什么了,米斯达用询问地眼神看乔鲁诺,乔鲁诺点点头。他正准备叫那人滚蛋,却听到有人走了过来。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波尔波的那个身材壮实的手下像座小山似的站在巷子口。米斯达心里一紧。妈的,没人告诉他现在毒品贩子还提供售后服务啊? 被他们按在墙上的人立刻挣扎起来:“嘿,他们想抢我的——” 乔鲁诺立刻把他的脸向墙上撞去,那人痛呼不止,乔鲁诺借着米斯达的遮挡又向那人后颈上一击,那人立刻昏了过去。乔鲁诺把他放倒在地上,然后假意去拿对方藏在胸前毒品。米斯达配合地对那打手摆出嚣张的样子:“怎么?没见过抢劫吗?少管闲事。” 乔鲁诺收好货后对他摆了下手。米斯达跟着他往巷子另一头走。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却不得不控制着步速。 “等等。”那打手说,朝他们走过来。 乔鲁诺瞄了米斯达一眼,然后抬手假装撩头发,米斯达知道他是想打开通讯装置,便转身吸引那打手的视线。“嘿,伙计,说了少管闲事。”他冷笑着用手比划了下自己和乔鲁诺,又指了指对方:“即使你再结实,你也只有一个人,好好想想再做决定,嗯?” 那男人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站定,掏出一把手枪,指向米斯达。“现在,谁才是该好好想想的那个?” 哦。米斯达可没预料到这个。 乔鲁诺上前一步,举着那袋毒品;那人立刻把枪口转向了他。“嘿,伙计,别激动。”乔鲁诺冷静地说。“你是想要这个吗?或者钱,都没问题。我们并不想和你起冲突。这个给你,我们这就离开。” 那打手冷哼一声。“我听见你们在鬼鬼祟祟地打听波尔波的事情。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想找他买货,”乔鲁诺立刻说。“如果你和他熟的话就太好了,我们可以找你买么?” 男人狐疑地审视着他俩。“不对,不对,”他似在自言自语。“你们问那蠢货修表店的事。别想蒙我。你们是条子么?”他把枪举得更高,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乔鲁诺的额头。“快说!你们他妈到底是什么人?” “别激动,老兄,”米斯达双手举在胸前。“我们什么人也不是。只是想随便找个倒霉鬼抢点东西罢了。” 那打手显然不信。“你们不肯说实话,”他说,枪口在米斯达和乔鲁诺之间来回指着,“这很简单,先干掉一个,另一个自然就肯开口了。” 米斯达心里叫了声糟糕。“等等,”他说,一边小心地朝男人迈了一步,男人立刻把枪口对准了他。“你不会想在这里开枪的对吗?这会把条子引来的。” 男人眯起眼睛,警告道:“站在那别动!” 米斯达置若罔闻。他又朝前迈了一步,同时忽略掉乔鲁诺猛地看过来的视线。“而且我们有两个人,你一次只能瞄准一个。” “再过来我就要开枪了!” 又一步。“你知道吗,就算距离很近,打不中的情况也是有的。” 男人不再说话,他正紧张地盯着米斯达的一举一动,似乎随时要扣下扳机。 “其实我很喜欢手枪,它们是好武器,但要看握在什么人手里。”米斯达往前迈了最后一步,他现在离男人很近了,“而在你手里,恐怕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男人怒吼一声,就要冲着米斯达扣下扳机。这时,乔鲁诺一把将一直拿在手里的毒品袋子扔向那男人,那男人一惊,条件反射地举枪去瞄,米斯达趁机扑了上去,将那男人撞翻在地,手枪掉在一旁。米斯达本想将那男人压在地上,但对方比他壮许多,一把将他从身上掀开,挣扎着起身去捡枪。乔鲁诺冲过去,他的手指刚刚碰到地上的枪,却被男人一拳击开,但在倒地的瞬间,乔鲁诺也用一直藏着的匕首刺进了男人的小腿。男人愤怒地痛叫,慌乱中枪被踢到远处,但那男人没有去捡,反而拎起了乔鲁诺,拳头就要砸上来,似乎想将他徒手打死。米斯达顾不上多想,扑到男人后背上,勒住他的脖子想将他扳倒,乔鲁诺也用力钳制住男人的胳膊,但那男人又高又重,想用这个姿势放倒他很困难。男人像只野兽般怒吼着一脚踢向乔鲁诺,乔鲁诺躲闪不及,砰地一声撞在墙上,米斯达还没来得及看他有没有事,男人转了个身,用后背把米斯达狠狠撞在墙上,米斯达被撞得脱了手,感觉一瞬间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挤了出去。来不及缓口气,他闪身将将躲过男人的拳头,试图绕到男人背后再次发动攻击,两人扭打在一起,很快地,米斯达再一次被力量占优的大块头男人甩到了墙上。 “我要宰了你这狗娘养的!”那男人拔下腿上的匕首,扑向米斯达。米斯达靠着墙,艰难地站起身,看着那匕首逼近却来不及躲闪。 正当他以为死定了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枪响,那男人嚎叫着跪在地上。他扭头看去,乔鲁诺正举着那把手枪,又毫不犹豫地朝那男人的胳膊开了一枪,伴随着男人的尖叫和溅出的鲜血,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被米斯达上前一脚踢远。乔鲁诺卸掉保险栓,将枪扔给米斯达,米斯达一把接住,用枪托狠狠地砸向男人的后颈,男人哼了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做完这一切,他喘着粗气看向乔鲁诺,金发男人的表情在昏暗中难以辨认。小巷子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声。 米斯达知道枪声会引来巡警,他们的时间不多,得赶在被发现前尽快离开。街头斗殴这类事情时有发生,但无论被警方还是贩毒方发现,对他俩来说都不是好事。 “米斯达?乔鲁诺?你们怎么样了?我们就到了,坚持住。”米斯达打开通讯器,立刻传来特里休的声音。 “威胁解除,”乔鲁诺答道,“但是现场需要处理。要快,有枪声,会有人报警。” “明白。”特里休镇定道。“我看到你们了。”她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张望了下便立刻跑过来。 “两个人,一个是刚刚买毒品的,被打昏了。”乔鲁诺飞快地对她说道。“另一个是波尔波的打手,小腿上中了一刀一枪,胳膊上一枪。” “他们知道你们的身份了?”特里休问。 “买毒品的不知道。他以为我们是抢劫的。另一个有点怀疑。”说着,乔鲁诺把用过的枪和匕首都交给特里休,女孩小心地接过去收好。 远处传来警笛声,特里休紧张地瞥了眼巷子口,压低声音迅速道:“布加拉提在前面挡着,他会处理这个的。你们快从后面走。” “谢了。”米斯达说道,接着突然想起来:“对了,告诉布加拉提,如果他气得想杀了我们,拜托至少想想我们还给他找了个线索。” 还不快走!女孩瞪着眼睛催促道。米斯达只来得及朝她比划了个谢谢的手势,然后和乔鲁诺一前一后往巷子后跑去。 **** 他们跑回车上,驶向米斯达的公寓。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米斯达把车开得飞快,他摇下车窗,希望夜晚的凉风能平息掉血管里的躁动。而乔鲁诺则盯着窗外一言不发。男人搭在大腿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米斯达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他自己的气息也一样有些不稳。 他把车停在楼下。乔鲁诺跟在他后面上了楼梯。两人沉默地走进了米斯达的公寓,米斯达伸手去开灯,却被乔鲁诺抓住了胳膊。在一片黑暗中,乔鲁诺把米斯达压在门上,亲了上去。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亲吻。只是嘴唇单纯地撞在一起,那力度让米斯达怀疑乔鲁诺想谋杀他。紧接着米斯达感到乔鲁诺咬了他,男人的牙齿变换着角度咬着他的下唇,期间不时有细小的舔舐落在唇瓣上。米斯达下意识地想推开,乔鲁诺却伸手捧住他的脸。黑暗放大了米斯达的感官,他嗅到乔鲁诺手指上残留着火药的气味,那气味瞬间点燃了他,让他的膝盖微微打颤,他想到了那把枪,和被枪口火花短暂照亮的乔鲁诺的脸。乔鲁诺更深地吻进来,两个人的牙齿撞在一起,有谁的嘴唇被割破了,米斯达尝到铁锈的味道,可能是乔鲁诺的,也可能是米斯达自己的,但他顾不上这个了,心脏急速的跳动声在耳边放大,混杂在一片微微作响的嗡鸣声里。 米斯达抵在乔鲁诺胸前的手骤然收紧,腰部肌肉发力,转身将乔鲁诺压在门上,男人在他嘴里模糊地发出闷哼声,米斯达把那声音吞了下去,他用尖利的犬齿撕扯着乔鲁诺的下唇,而乔鲁诺则回以颜色,他咬了他的舌头,然后在米斯达倒吸冷气时,温柔地舔舐着他的齿龈。是战争,他们被淡淡火药味和血腥味包裹着,乔鲁诺温暖而略带急促的鼻息落在脸上,米斯达感受着按在对方温热胸膛上的手掌下面正传来有力的跳动。 他停下来喘气,乔鲁诺仍在他的嘴角上磨蹭着嘴唇,时不时地这里舔一下,那里咬一口,活像只磨牙的幼兽。米斯达贴着他的嘴唇喷笑出声。“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做这个?”他拖长了声音问。 乔鲁诺停下了磨蹭,亲了亲他的嘴角。“这显然不是我的最佳发挥。说实话,我没料到这会发生。” “那为什么…?”米斯达饶有兴趣地睁大眼睛,“我知道了。所以这是你第一次开枪射击人,对么?” 他满意地看着乔鲁诺的瞳孔骤然缩小了。金发青年没有答话。 米斯达得意地咧开嘴,抵上乔鲁诺微微汗湿的额头:“你在害怕?还是兴奋?告诉我,乔鲁诺,第一次开枪击中人是什么感觉?” 他话音刚落,乔鲁诺猛地抓住他的腰发力,两人交换了位置,米斯达再一次贴在门上。见鬼,米斯达想,他可怜的后背今天已经被撞够多次了,然而接下来无论什么念头都被乔鲁诺凶狠的亲吻抹掉了。金发男人咬住他的嘴唇用力吮吸,米斯达从针刺般的疼痛中意识到是他自己的嘴唇破了口子。小吸血鬼,他喃喃道。他们再一次撕咬在一起。 “糟透了。”唇舌之间,米斯达听见了乔鲁诺模糊的低语。“感觉糟透了。但那是必须的。” 是啊,我知道,米斯达想,一边在乔鲁诺吻向他的下颌时微微起仰头。乔鲁诺的嘴唇滚烫,沿着他的下颌滑向锁骨,一路印下湿漉漉的亲吻。 “我看着你朝枪口走过去,心跳开始加速。我从没那么紧张过。”乔鲁诺坦白道,一边折磨着米斯达锁骨,他的头发剐蹭着米斯达的脖子,弄得人有些痒。米斯达一把扯住他的头发把他拽回自己嘴唇上。 “我运气好着呢,子弹一般不会打中我。”他含住乔鲁诺肿胀的唇瓣,满意地听到对方的喘息变得更快。“再说,我知道你一定能看出我的打算。” “我的确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还是吓到我了。以后别再那么做了。”乔鲁诺往后撤了撤,认真地看着他道。街上的灯光从窗子洒进黑暗的房间,在那淡薄的光晕之下,乔鲁诺的绿眼睛看起来几乎是黑色的。 米斯达前倾,再次追上了男人的嘴唇,像是跳交谊舞。“你就这么想,万一他真开枪了,就当是我抱着牺牲自己的觉悟给你制造逃走的机会了。” “别总想着牺牲,米斯达。觉悟不是这样用的。”乔鲁诺躲开米斯达的嘴唇,偏过头咬住了他的耳垂,上下牙齿反复碾过那小片肉体。米斯达又痛又痒,下意识地后缩,想要逃开,但乔鲁诺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收紧环在米斯达腰上的手,两个人的胸腹紧贴在一起。感受到对方裤子里的硬度时米斯达还算镇定,但当乔鲁诺故意地——他绝对是故意的——用自己的胯部重重地擦过米斯达裤子前端的隆起时,米斯达没料到自己呻吟出声。这天杀的小混蛋还在他的耳边低低地笑了起来,那震动一直传到米斯达心脏上。 “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做这个?”乔鲁诺对他耳语道,声音因充满情欲而低哑。 乔鲁诺在引用他的话。原封不动地引用。这有两种可能的解释:1.乔鲁诺是无心的,但很显然他不是瞎了就是疯得厉害,因为他居然怀疑米斯达这样魅力爆棚的男人缺乏性生活;2.乔鲁诺就是个记仇的小崽子。而米斯达发现他对后一点完全不感到惊讶。 “你是在说你自己吧,小处男。”米斯达半是恼火,半是兴奋,他伸手挤进两人之间,粗鲁地解着自己裤子的拉链。 乔鲁诺啪地把他的手扇开,并带着警告意味地瞥了他一眼。 “干嘛?”米斯达瞪回去。他又一次试图伸手,而乔鲁诺则再次把他打开,力道比之前大,米斯达的手背被他打得微微发麻。 “别逼我把你拷起来。”乔鲁诺嘶嘶道。 米斯达没耐心陪他玩他那些“小游戏”,他们又没在夜店里,而且在一条很紧的裤子里硬起来真的不是什么特别舒服的事情。“第一,我知道你没带手铐,所以省省吧,别吓唬人了。第二,我想要把我的手放在我的老二上是我的自由,这里面可没有你什么事。” “是吗?”乔鲁诺眯起眼睛。毫无预兆地,他隔着裤子重重地揉搓起米斯达的阴茎,米斯达急促地喘了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乔鲁诺一只手从衬衫下摆探进去,摸上米斯达的腹肌,另一只手则灵巧地解开他紧绷的裤子,拉链滑下时米斯达几乎解脱般地吁口气。乔鲁诺的手指滑进他的内裤,握住他半勃起的阴茎缓缓撸动起来,指尖不时地剐蹭着前端的小孔,用长着薄茧的食指摩擦头部和柱身连接的敏感处,米斯达不得不咬住嘴唇咽下呻吟。很快,米斯达的阴茎完全硬了起来,从内裤边缘露出头来,前端流出些透明的液体。乔鲁诺粗鲁地用掌心抹掉那些液体,男人的掌心也长了茧,粗糙的皮肤摩擦过敏感的前端,米斯达因这快感抖了下。他知道那些茧子是经常握枪的结果,他自己手上也有不少,紧接着他便意识到,也许乔鲁诺的枪法并不比他差。他因这念头而更硬了。 乔鲁诺的手离开了他的阴茎,把沾着的前液抹到他的腹肌上,滑腻的液体在男人的手掌和米斯达自己的皮肤之间不断升温。米斯达不满地咕哝了一声,迫切地希望自己的老二能继续得到抚慰。他急切地向下伸手,接着不出所料—— 他甩着自己被打疼的手气道:“你他妈到底有什么毛病啊?” 乔鲁诺的回答是亲到米斯达喘不上气来。他一面纠缠着米斯达的舌头,一面伸手重新抓住米斯达的阴茎,没有任何的技巧可言,只是快速而粗鲁的上下撸动,欲望纯粹且直接。米斯达的喘息给他堵喉咙里,快感层层累积,顺着脊椎一路攀上,米斯达的脑子被搅得一团乱,因这动作里的野蛮和下流硬得快要爆炸。 当乔鲁诺再次停止动作的时候,米斯达仿佛骤然悬在半空。他不禁挫败地呻吟出声,胯部下意识地前挺,磨蹭乔鲁诺的裤子。 “继续,”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说道,半是命令,半是乞求。 “可以。但是你不准碰自己。”乔鲁诺的话语像是在毒药里浸过的苹果。“你的手倒是可以派上点别的用场。” 米斯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男人的裤子前面也鼓胀起一团。他吞了口唾沫,冲着乔鲁诺咧嘴坏笑,紧接着一把扯下乔鲁诺的裤子,动作粗暴地抓住对方的勃起。听见乔鲁诺在他耳边发出细小的吸气声时,米斯达得意地笑了起来,尽管乔鲁诺微微皱起眉头,但米斯达猜他喜欢这个。 他们互相揉搓着对方的阴茎,乔鲁诺不再克制,贴着米斯达的耳朵喘息起来,潮湿而滚烫的呼吸打在米斯达的皮肤上,像下起一场热雨,米斯达也把呻吟声埋进乔鲁诺的发间。乔鲁诺拉开米斯达的手,把自己的勃起和米斯达握在一起,滴着前液的柱身湿哒哒地贴紧摩擦,米斯达因这触感向后大幅度地仰头,乔鲁诺一口咬上他的喉结。他们几乎同时达到了高潮。 他们在喘息和汗水中靠着彼此,给黑暗和逐渐冷却的热度包裹着。米斯达推了乔鲁诺一把示意他让开。 “见鬼,搞到裤子上了。”他摸索到沙发旁扯了几张纸巾,抱怨道,又把剩下的扔给乔鲁诺。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条裤子呢。” “我是不喜欢。但也许我更不喜欢你的自制力。”米斯达假笑道。 乔鲁诺挑眉。“我以为,你的自制力才是我用了三张纸巾还没擦干净手的原因?”说着,他慢吞吞地扯出第四张纸巾,纸巾的摩擦声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折磨着米斯达的神经。 ——因为乔鲁诺就是个天杀的、坏透了的、和米斯达命中相克的小混球。米斯达阴沉着脸走去浴室洗澡。 “我出来的时候最好看到你已经滚蛋了。”消失前,他把话恶狠狠地甩给乔鲁诺。 但当米斯达裹着毛巾走出浴室,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乔鲁诺时,并没有吭声,而是无视掉后者直接走去卧室了。当听到浴室里传来水声时他依旧没有说话。当乔鲁诺带着潮湿的水汽钻进他旁边的被单里时也是。 在黑暗中,他瞪了一会天花板,然后开口道:“……布加拉提会杀了咱俩的。” “为什么?”乔鲁诺问。“他是你男朋友?” “什么?男什么?谁?!不啊我靠,我和他什么关系也……别笑了!去你的,乔鲁诺,别笑了。”米斯达踹了乔鲁诺一脚。 “说到这个,我得把咱俩的事说清楚。这个,”他比划了一下自己和乔鲁诺,“只是性。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明白了?” 乔鲁诺“哦”了一声。 米斯达翻了个白眼。“咱俩今天惹了不少事,布加拉提肯定要气疯了。”他咕哝道,“而且现在还不清楚那个里苏特和迪亚波罗到底有什么关系。” 乔鲁诺翻过身,靠近了一点点。“会有办法的,”他保证道。“睡吧。晚安,米斯达。” 米斯达哼了一声,把胳膊垫在脑袋后闭上眼睛。手肘上传来柔软的触碰感,他睁开眼睛。“你是在偷亲我吗?” 黑暗中传来乔鲁诺的叹气声。“米斯达,如果被发现了,就不算偷亲了。” “别那么做了。那很娘炮。”米斯达嘟囔了一声。翻过身,把微微发热的脸埋进枕头。 -第四章 完- *由于我的设定,文里面有时米斯达和乔鲁诺的相处会有些奇怪,在bdsm关系下时,乔鲁诺是支配的一方;但二人在日常生活里,米斯达却经常对乔鲁诺很放肆,甚至呼来喝去的(是不是太飘了嘎嘎嘎)。这主要是因为我设定里两个人在日常生活里不是d/s关系,而且乔鲁诺的纵容一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重大事情上对米斯达有极大的影响力和控制权,二是他也挺享受brat!米斯达的设定。所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摊手.jpg * 我每次看到波尔波都想起the wire里的proposition joe,一样的胖,一样的朴实可爱(?) 第五章 Chapter 05:突破口 布加拉提很不高兴。 当然了。没有一个正常的上司会在下属违反指令并扔下一堆烂摊子时还能高兴的起来。考虑到布加拉提不得不想方设法和上级解释并且熬夜填写报告,米斯达大度地对小队长把最新的调查资料摔在他脸上这件事保持了沉默。 “这是里苏特的调查结果,”布加拉提哑着嗓子说道。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示意特里休继续说明。在对米斯达和乔鲁诺两人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训斥和死亡凝视之后,男人终于决定大发慈悲放过他们。或许只是因为他再不停下来就得渴死。 特里休清了清嗓子,“这是阿帕基他们查到的。这人背景很干净,没有犯罪记录,我们能查到的东西很少。只有一次因为打人被拘留了几天,但因为还差几个月才满14岁,很快就被释放了。” 米斯达翻了翻资料。“我看这上面说他打了个司机?” “酒驾肇事,”特里休厌恶地撇了下嘴。“撞死了他堂哥的儿子,他们俩关系不错来着。司机赔了点钱,但之后里苏特把他揍进了医院。” “那司机现在怎样了?他后来还找过那司机没有?”乔鲁诺把一张照片递给米斯达,米斯达一瞥就明白了,尽管照片拍摄的时候男孩还未满十四岁,但那燃烧着仇恨的眼神让人背后发凉。 特里休赞赏地看了乔鲁诺一眼。“那司机在事故发生四年后死于一场意外。但没发现任何证据指向里苏特。要么那真是场意外事故,要么就是我们就碰上了个可怕的家伙。若你问我,我会说多半是后者。” “聪明,冷酷,而且耐心。”乔鲁诺盯着资料上寥寥无几信息若有所思道。“我们发现他和毒品线有瓜葛,至少他曾经沾手过毒品生意,不然不会有人找他去买,但是不知道现在他在游戏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对了,那个吸毒的人提到的另外两个名字你们查了吗?” 特里休叹口气。 “没这必要,”布加拉提语气生硬地解释道。“波尔波在这一片很久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开的那个破修表店是个幌子,但我们就是没证据,他从不经手毒品和交易款,他就像个信息中间商,所有脏事都交给小喽啰们去做。马吉欧也差不多。送死的永远是棋盘上的小兵。” 乔鲁诺嗯了一声,“看来我们还得从他下手。”他朝米斯达手上的照片歪了下脑袋。 “我有个主意。”米斯达伸了个懒腰,一小片腰腹从衬衫下摆露出来。他没在意那个,正忙着对乔鲁诺作出假笑:“鉴于那家伙在一个变态俱乐部里,你去勾引他试试怎么样?要相信自己的脸蛋,乔鲁诺。” “米斯达,”布加拉提不满地喝止道。 “没问题,”乔鲁诺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尽管从男人口中说出来的话让米斯达想剪了他那头蠢毙了的刘海。“但我提议我们一起去,双保险,如果他不喜欢我这款,至少你还有机会。”他的视线故意在米斯达的腰间停留了几秒。“要相信自己的身材,米斯达。” 这天杀的混蛋还朝他眨了下眼。 特里休用咳嗽憋回一记笑声。米斯达跳起来,带翻了椅子,正要用一些不那么礼貌的动词和人体器官亲切地问候乔鲁诺的母亲,被布加拉提强压下来。 “停下,混蛋们!给我回到案子上来,再吵些没用的我就把你们都丢出去!”小队长咆哮道,一边给了米斯达后脑勺一巴掌。 米斯达嗷了一声。“为什么只打我?”他愤怒地控诉道。然而,当看见布加拉提的脸色后,他立刻闭上了嘴,还用手在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那么,”布加拉提哼了一声,顿了顿说,“我们需要掌握里苏特更多信息,弄清楚他和毒品网、和迪亚波罗是什么关系,最好能通过他挖出迪亚波罗的身份。乔鲁诺,米斯达,你们有能接近他的法子吗?——我是说认真可行的法子,米斯达。” 米斯达翻了个白眼。“头儿我觉得受到了针对——” “我有!”特里休突然大叫道,吓了大家一跳。姑娘连忙低头假装咳嗽,再抬起头来已然恢复成面无表情,但米斯达怀疑地盯着她微微颤抖的嘴角。 “我有办法,”特里休说。她刷地掏出手机按着屏幕,然后像举着根十字架驱魔似的在三个男人面前来回晃着。“这简直就是为了你们俩——哦,我是说,为了我们的调查任务所准备的。” “啥啊?”米斯达被晃得头晕。 “俱乐部的主题夜啊!”特里休瞪着他的样子仿佛他像个外星人似的。“别告诉我你们还没经历过这个。” “如果你肯把注意力从时装和化妆品上挪开一小会,就会发现我和乔鲁诺才去过两次。”米斯达没好气地说。“还有,你刚刚说什么见鬼的主题夜?” 特里休用高跟鞋的尖头踢了下米斯达的小腿。嗷。她真的,真的是个被惯坏了的小丫头。“这是俱乐部的网站,上面说,明天会举办主题夜,到时候会有许多玩家在场表演,还有抽奖呢。”她解释道,“这是你们的好机会,想想吧,好好表现一下,吸引他的注意,让他主动找上你们,这比你们想方设法去主动接近他要明智多了。” 米斯达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这条提议还是特里休居然关注俱乐部官网这个事实更令他感到恐惧。他下意识地看向乔鲁诺,想知道男人如何看待这提议。 乔鲁诺低头思考了一会,然后开口道:“我认为这确实是个机会。在当前并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的情况下,这样做的风险性也比较小。” 风险性小,是啊是啊,毕竟可不是你的屁股要被打开花。虽不情愿,但米斯达不得不承认乔鲁诺是对的,对方越认为是自己主动做出行动,他们两个的真实意图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低。 布加拉提沉思着。“米斯达,乔鲁诺,虽然我说过任务很重要,但是如果你们不愿意,一定得告诉我,我们再想办法。任务很重要,没错,但我的组员们是我的兄弟和家人,我们为彼此着想。” ——这就是米斯达爱布加拉提的地方。不管见识过多少黑暗和腐坏,这个男人永远对亲人和伙伴保持着一颗温柔和忠诚的心。 特里休不满地咳嗽了一声。 “还有姐妹,”布加拉提尴尬地补充道。这不怨布加拉提,米斯达想,至少大部分不能怨他,毕竟小组里没有一个人在见识过特里休的德式背摔后还敢把她视作娇弱的大小姐。 “我们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米斯达问。他又不自觉地看向乔鲁诺,意识到的时候他连忙移开视线。 乔鲁诺想了一阵,摇摇头。“或者我可以去跟踪他,”他说,“我是新面孔,如果他发现我,也不会认出我。我可以看看他平时都会去哪些地方,或许还可以制造一些偶遇的机会。” 米斯达哼了一声,“我还对地形更熟悉一些呢。应该我去。” “不行,”布加拉提拒绝道。“这太冒险了,我们连他到底有什么能耐都不清楚,况且我预感到他很棘手。” 几个人又沉默了一阵。 “没有更好的办法的话,就按特里休说的来吧。”最后,米斯达叹口气。“丢点人总比丢了小命好。” 布加拉提深深看了眼米斯达,米斯达对他耸耸肩。“那就暂定这样,如果有任何问题或者发现,随时联络。”布加拉提结束了会议。“乔鲁诺,你先别走,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谈。” 米斯达楞了一下,连忙紧张地看向乔鲁诺。乔鲁诺对他摇摇头。 带着忐忑的心情,米斯达和特里休一起走进电梯间。如果乔鲁诺把俱乐部里的事情说漏了嘴,米斯达发誓会把那家伙绑起来沉进地中海。 是特里休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你们搞在一起了。”红色短发的女孩以一种胜利的口吻说道。 “我们没有。”米斯达立刻冷静地否认。为此他还特地一大早把乔鲁诺踹回家换衣服。 特里休哦了一声。“所以,”女孩问,“谁是上面的那个?” “第一,我不明白你这个因果关系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第二,我,盖多.米斯达和乔鲁诺.去他妈的.乔巴拿没有见鬼的搞到一起。” 特里休露出了一个明显不相信的假笑。“那可就太遗憾啦,”她说,“他看起来可真辣。” “如果你想约他出去的话,我可以给你他的电话号码。” “算了,”特里休哼哼道,“我可不想冒险。” 他们俩盯着变化的电梯数字,谁都没再开口。过了一阵,一层到了。米斯达悄悄地松了口气。他侧开身,让特里休先出去。 走出电梯的时候,特里休停顿了一下。“说真的,米斯达,”她假惺惺地笑着拍了拍米斯达的胳膊,“如果你真的想否认你俩搞在一起,拜托至少换个洗发香波,你们俩闻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说完,这姑娘像踩台步似的走远了。每一步都踏在了米斯达的尊严上。 米斯达愣在电梯里,直到门关上才回过神来。他连忙跑出去,差点被电梯门夹到。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扔掉那瓶该死的洗发香波,他愤愤地想。不对,回家第一件事是写一张大大的纸条贴在门上提醒自己:别给乔鲁诺开门。别让他进来。永远、永远别给这个小崽子任何接近自己裤子拉链的机会。 **** 下午时,米斯达收到了一个包裹。 “猛男007?”邮递员头也不抬地问他道。 “什么?”米斯达被问懵了。 “你是不是猛男007?拿好你的包裹,然后在这儿签字。”邮递员不耐烦地说。 米斯达检查了地址,是他的公寓没错,他一头雾水地签好字,邮差把包裹塞到他怀里——还不轻,然后嘟嘟囔囔地走了。 米斯达皱着眉头盯着包裹。他不记得自己买了什么东西,而且就算他买了东西,也绝对不会用“猛男007”这种极度羞耻的假名。说真的,到底什么人会给自己起名叫猛男007啊?这听起来像是逛色情网站时才会使用的名字。 米斯达怀疑地瞪着那包裹,仿佛它会跳起来咬他一口似的。自从收到了迪亚波罗送的人体艺术品之后,整个警局对一切不明来路的包裹都风声鹤唳,米斯达不是很想打开那包裹。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特里休发来的信息。我给你们买的东西到了,不用谢,猛男007。 这下米斯达更加不想打开它了。他把包裹扔在客厅角落。 我可是挑了好久。你敢把它们扔掉你就完了。短信又滴滴地发来。 天啊,这疯女人在他的房子里安了监控么。米斯达生气地把手机设置成静音扔在一边。 自伪装任务开始,米斯达就没再去局里上班了,反倒清闲了下来。无所事事了一阵后,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在狗血肥皂剧和电视购物中漫无目的地调了会儿台,最后他调到成人频道,决定自己找点乐子。他快进着看完了剧情部分(说实话,黄片在这方面真的毫无新意),在女演员解开男演员的裤子拉链时,米斯达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裤子。他听着女演员略有些做作的呻吟声,心不在焉地抚摸着自己,脑子里却浮现出前一天晚上,他和乔鲁诺在黑暗中相互慰藉。米斯达停了下来,半是惊恐半是恼怒,没有任何一个理由他脑子里此刻应该浮现出这个。好吧,他承认那个手活儿很火辣,但依旧…… 他调大了电视音量,希望盖过脑袋里的画面,但草草撸了几下便放弃了。最后他叹口气,闭上眼睛,开始幻想那灵巧的、指腹上带着薄茧的手指缠绕着自己,想着它们如何仔细地照顾了他的每一丝颤动,回忆着黑暗中那些湿热的喘息,以及乔鲁诺如何拿着纸巾慢慢地擦拭掉指间黏腻的液体。这些画面让他迅速地硬了起来。 而这世上最令人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撸到一半的时候被人打断了。 米斯达恼怒地瞪着门的方向,门铃不肯气馁地响起了第二遍。他硬得厉害,虽然穿着宽松的运动裤,但依旧没法去开门;况且他也不想去,就是门外站着的是全副武装的迪亚波罗,也得等他先办完事再说。于是米斯达调小了电视音量,装作没人在家。他屏息听了一会,门铃声没再响起,不管外面是哪个混蛋显然已经放弃了。米斯达再次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就在他快到了的时候,阳台突然传来响动,有人拉开了窗户。米斯达一惊,连忙跳起来去抓枪,靠着墙壁作掩护小心地潜了过去。 在米斯达的目瞪口呆中,乔鲁诺把另一条腿迈过窗框,稳稳地落到米斯达的地板上。男人看见米斯达后有一瞬间的意外,但神色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甚至还打了个招呼。“你好啊,米斯达,”乔鲁诺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说道,“真高兴再次见到你。” 在诸多的疑问和脏话之中,米斯达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最终还是挑了个最想问的:“你是怎么上来的?这可是他妈的三楼啊。” 乔鲁诺扬了下嘴角。“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没错,那也是问题之一。”米斯达眼神不善地盯着他,却放低了手中的枪。“但现在是我在问你,小子,审讯顺序我来做主。” “那我现在是不是该提出要见律师了。”乔鲁诺看见米斯达的表情,笑了起来。“特里休告诉我她把东西寄给了你,叫我来找你。我发现没人开门,给你发了短信也没回,但听见房间里有声音。我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正好你的邻居出门,我就借了他家的阳台翻过来。” 米斯达想了下,皱眉疑惑道:“我认识那个邻居,但他看起来可不像是随便就同意让陌生人进到家里的类型。” “啊,可能我没说清楚。不是他借给我,是我单方面的借用,”乔鲁诺爽快地承认道,“我偷了他的钥匙。” 说这话的时候金发男人脸上看不出一点愧疚或是不好意思。明明长了副乖巧模样,干起来这种事儿却得心应手。米斯达叹为观止,他提醒自己要把家里值钱的玩意都锁好,省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乔鲁诺偷走。不对,他从源头上就不应该给这小混蛋任何进入自己房子的机会。 回过神来,米斯达发现乔鲁诺有一阵没开口了,这有点奇怪,他顺着对方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裤子上。哦操他妈的上帝啊,米斯达绝望地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运动裤是宽松款,而且经过刚才那么一系列的变故他有点软下去了。所以还是有那么一丝可能乔鲁诺没发现,男人盯着那里只是因为他突然喜欢上了这款运动裤裤裆的设计。不,这不靠谱。于是米斯达希望乔鲁诺瞎了。 但客厅的电视里清晰地传来嗯嗯啊啊的声音。好吧。米斯达开始希望乔鲁诺又聋又瞎。最好立刻、马上带着特里休那些邪恶的小玩意滚蛋,一秒也不要多留。 他清了下嗓子,把乔鲁诺的注意力拉回到他的脸上,凶巴巴道:“东西我放在客厅了,我去拿给你。” 乔鲁诺道了声谢,跟着米斯达往客厅走,米斯达的第一反应是叫对方站住别动,但突然又感到一阵恼火,这里是他家,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看黄片自慰只是说明了他拥有正常的男性生理需求。于是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大咧咧地指着角落里的包裹叫乔鲁诺自己去拿,同时挑衅式地看着对方的反应。但乔鲁诺不为所动,依旧神色如常,拿起包裹坐到米斯达旁边,甚至礼貌地向米斯达借起折裁纸刀来。米斯达盯了他一阵,最终泄气了,现如今他也没什么继续撸的欲望了,他关了电视,抱着胳膊,抱怨道:“你怎么还不走?” 乔鲁诺的回答是用裁纸刀刷地一下划开了包裹。“得检查下特里休都买了些什么。” “你不能拿回自己家看么?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她都买了啥。” “别傻了,米斯达,”乔鲁诺翻拣着包裹里的工具,“你也得熟悉这些。否则到真正使用的时候会出问题的。” 米斯达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干瞪着眼,看着乔鲁诺一样一样地检查道具,努力地置身事外,假装这些玩意不会在今天过后用到自己身上一样。他看见乔鲁诺拿起了一个眼熟的东西。“这是鞭子?” “对。而且质量很好,看到手柄上这些交叉的皮带了吗,这样握住的时候就不会打滑。这些鞭绳的长短完全相同,把手两端还有设计加重,所以很平衡,看,”乔鲁诺用一根手指横在把手前段和鞭绳的交接处,鞭子摇晃了几下,但最终稳稳地支撑在他的手指上。乔鲁诺又给米斯达看鞭绳,“小羊皮,宽度适中,而且尾端是椭圆形的,这意味着它很温和。如果它的尾巴是V字型或是尖尖的,那你可就要小心了。” 米斯达立刻想到了蛇吐着信子,他十分确定乔鲁诺说的那种尖尾巴鞭子的效果和被蛇咬一口差不多。 乔鲁诺放下鞭子,又拿起一根木棍似的东西,用手掰了下,很有弹性。“藤条。”他对着那玩意挑起眉毛,问米斯达道:“你怎么惹到特里休了?” “谁惹她了?”米斯达立刻叫道,面色不善地盯着那根其貌不扬的小木棍。他没试过,但是综合各方面信息来看,那可不是什么小角色。“你不会用到它吧?” 但乔鲁诺没正面回答,只是说:“如果使用得当的话,它能带来很好的效果。”米斯达不由地咽了下唾沫。他瞥见包裹里还有些小玩意,但是看来乔鲁诺对它们兴趣不大。 “好了,来试试吧,”乔鲁诺拿起藤条,享受了一会米斯达噎住的样子,才气定神闲道:“我能借用一下你的靠枕吗?” 米斯达在心里骂了一句,但明显地松了口气,抄起靠枕以不必要的力气扔到乔鲁诺身上。 乔鲁诺温和地道谢,米斯达正要出言讽刺,就见乔鲁诺啪地一声抽打在靠枕上,米斯达背后一凉,仿佛那藤条抽打在他身上。他看着乔鲁诺变换着力度,把靠枕抽打出一道道凹痕,明智地选择了闭嘴。这才不是怂了呢,这是战略性地避免大规模伤亡。 又过了一阵,乔鲁诺终于放开了那个可怜的靠枕,男人挽起袖子,用藤条在自己的手臂上试验着,他的手臂肉眼可见地迅速变红了,出现一道道排列整齐的红痕。米斯达听着藤条击打着皮肤发出嗒嗒声,忍不住问:“你不疼么?” “确实疼,任何情况下你都不能小瞧这玩意造成的伤害,”乔鲁诺平静道。“但我必须亲自尝试。米斯达,我不能把我不了解的东西用在你身上。” “听起来真是令人安心啊,”米斯达阴沉着脸说。 乔鲁诺又拿起那条鞭子在靠枕上试用,手腕灵巧地翻转着。米斯达心不在焉地看了一阵,突然问道:“你…之前布加拉提问你什么了吗?” “如果你想问他是否知道我们的事情,那么答案是否定的,”乔鲁诺答道,手上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我们只是聊了聊我最近的状态,以及和你配合得如何之类的。你知道,毕竟我刚调过来。还聊了一些我之前在缉毒科的事。” “对哦,你原来在那边。”米斯达换了个姿势坐着,裤子里始终有种黏腻感,让他很不舒服,但乔鲁诺在,他找不到机会换。“我听说缉毒科的日子也不好过。” “大鱼不好抓,上面拨的经费不够,人手又紧,”乔鲁诺面无表情道。 米斯达啧了一声。“看来哪都一样,伙计。我们副局天天盯着破案率,你真应该看看每次我们发现无名尸体时他的表情。拜托,又不是我让他们死在他的辖区的。” 乔鲁诺沉下嘴角,若有所思道:“对上面的人来说统计数字才是最重要的。‘形势所迫’,他们总是这样说,是现实也是借口。” “是啊。”米斯达沉默了一会。“不过你还是很有希望的,”他踢了下乔鲁诺的鞋子,“听说你晋升得很快?以后万一你当了副局记得别像那帮人那么混蛋就行了。” “副局?”乔鲁诺顿了下,眯起眼睛想了会,才认真道:“如果要往上爬,就爬到最高。” “真敢想啊,小子。”米斯达大笑起来。“我可没什么远大目标。我就想舒舒服服地过好每一天就行。太远的事儿也不用去想,命运自有安排。很多人不喜欢不确定性,我就觉得还好,这给生活中添了许多惊喜不是么?” “比如和我一起去俱乐部?”乔鲁诺问。 “比如去俱乐部,”米斯达假笑道,“但你不是,你是个见鬼的惊吓盒子。” 然后这个惊吓盒子尽职尽责地发挥了自己的作用——“米斯达,来试试。”乔鲁诺把靠枕放到一边,对米斯达晃了晃手中的鞭子:“有的时候惊喜很好,可有的时候则需要做足准备。” 这是绝对报复!米斯达撇了撇嘴。“不了,谢谢。” “也许你没注意到,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乔鲁诺踢了踢米斯达的鞋子,命令道:“站到那边去,双手撑住墙。”顿了下,他又放缓语气补充道:“别担心。这和之前不一样,如果使用得当,它感觉起来就像是场按摩,我保证。” 米斯达狐疑地盯了他一会,然后慢吞吞地起身。“你最好没说谎。” “别磨磨蹭蹭的。”乔鲁诺用鞭子抽了下他的小腿,啪地一声,但他用的力气不大,隔着裤子并没什么感觉。“是不是非要我给你一下你才肯动。” 米斯达两步来到墙边站好,又按照乔鲁诺的指示脱掉上衣(上帝保佑这次只是上衣),双手撑在墙上站直。他看不见乔鲁诺,只得紧张地等待着。 “放松。”米斯达听见乔鲁诺笑了起来,紧接着便感觉到男人温热的手掌贴上他的后肩。“我会控制在这个范围,没有刺痛,也没有淤痕,试试放松下来,享受一下,随时告诉我你的感觉。” 米斯达点点头。“准备好了。” 事实证明乔鲁诺是对的。这确实不疼——实际上,这好太多了。开始的几下,乔鲁诺慢慢转动手腕,让鞭子更像是刷过肩膀,带来些柔和的触碰。随着米斯达的适应,乔鲁诺稍稍加快,但依旧保持以一种平稳的速度转着鞭子,厚重而柔软的鞭绳划着圆圈落下,带来一种温和而迟钝的打击感,米斯达哼了一声。 “感觉如何?”乔鲁诺问。 “还不赖。”米斯达仔细感受了一下。“比之前的都要温和,说实话,这样拍打肩膀还挺舒服的。乔鲁诺,以后我们只用这个吧。” “你确定?”男人笑了下,举起手臂,另一手抓住鞭绳末端让其绷紧成一条直线,然后突然松手——啪地一声甩在米斯达的肩胛骨上,米斯达大叫起来。 “哎哟!操啊,刚刚那是什么?你在搞什么鬼?”他回头怒瞪,对方则抓住他的手臂又把他按回墙上。 “安静,别乱动。”但乔鲁诺听起来并没有生气,反而语气中带着笑,像是恶作剧得逞。他又回到了之前那种柔和的拍打,在米斯达的双肩上划着8字。过了一阵,米斯达放松了绷紧的肌肉,皮肤也渐渐热了起来,肩膀开始变得又痒又麻,但感觉依旧很好,好到当乔鲁诺放下鞭子,双手按上他的肩膀时,米斯达也只是轻微地扭了一下,额头抵在墙上,任由乔鲁诺揉按着他的肩背。乔鲁诺的手十分温热,但比起他被鞭子亲吻过的皮肤仍低了几度,力度适中地抚摸过他的后肩,轻轻地在变得敏感的皮肤上打着圈,米斯达不由地哼哼了几声。 “特里休挑东西的眼光不错,”乔鲁诺说。 “我不会感谢她的,”米斯达撇了下嘴。“她可把我害惨了。” “那我呢?你不谢谢我?”乔鲁诺的手顺着脊椎一路滑下,又用虎口抵住腰肌向上推,手指滑过腰侧的时候米斯达怕痒地躲了一下,但很快便沉浸在按摩的舒适感中。 “你也一样好吗?”米斯达没好气道,尽管这指责听起来半点威胁也无。“你俩一样坏,成天计划着怎么害我。” “这只能说明我们做事时目标导向性强,”乔鲁诺自然地回答道。 “是啊,”米斯达叹息道,“我就不行,不太擅长先考虑结果或者目标——我是行动派,布加拉提没少提这个,我猜这也是为什么他总是派阿帕基去做现场调查而让我去抓捕疑犯。”他耸耸肩,“头儿说我不能总是靠直觉行动,偶尔也得把眼光放长远点。” “哦,”乔鲁诺说,“关于这个,或许我可以帮你。” 米斯达花了几秒钟反复思考了几遍乔鲁诺的话,依旧觉得乔鲁诺的意思是他很擅长计划和预判,所以可以在这些方面帮助锻炼米斯达。但是,但是—— “……我希望你说的帮我不是指把手伸进我的裤子。” “我确实可以在结果预判上给你提供一些帮助,因为我还蛮擅长那部分,”乔鲁诺顿了下,“但是我也确实没有预料到你在运动裤里什么也没穿。” 米斯达一把拉开乔鲁诺的手,转身对他怒目而视。“我在自己家里想怎么穿就怎么穿。还有,该死的你这是做什么?” “帮你啊,”尽管乔鲁诺的表情看起来很疑惑,但米斯达发誓他在对方眼睛里看到的满是戏谑。“我为自己打断你这件事感到非常抱歉,那一定很不好受。” “如果你再耍我,”米斯达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保证我也会让你很不好受。” “这就要看你如何定义‘不好受’了,”乔鲁诺不紧不慢地说,绿眼睛直视着他。 米斯达皱起眉头看着乔鲁诺,仿佛后者是个巨大的麻烦。管他呢,几秒钟后他想,然后在把对方的脸揍开花和扯住对方的头发亲上去之间选择了后者,而乔鲁诺迅速地回吻似乎证明了他的选择是对的,更不要说米斯达在乔鲁诺碰到他之前就已经半硬了——显然,那些鞭打和按摩产生了些额外的效果。 他们互相推搡着走过客厅,绊倒在沙发上。米斯达要比乔鲁诺高一点,也重些,利用这个,他把乔鲁诺压在下面,胡乱地亲吻着对方露在衣领外面的皮肤,同时把手伸进裤子揉搓自己。 “别急,”乔鲁诺按住他的手,把他拉入又一个亲吻中。 米斯达哼了一声。“说得好听,”他咕哝道,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吻着乔鲁诺,一边偷偷在乔鲁诺胯部磨蹭着自己,“你可不是那个撸到一半被打断了的人。要不你试试?” 乔鲁诺在他的嘴唇上喷笑出声,米斯达愣了下,他很少看到男人这样开怀地大笑起来,在他的印象里,乔鲁诺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礼貌且克制,但这会儿金发男人似乎把它们都丢到了一旁,看着米斯达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喜爱,这目光让米斯达脸颊发烫,忍不住想移开视线,他不禁在心里唾弃自己,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表现得活像个第一次约会的高中生。 米斯达这么一走神的功夫,乔鲁诺搂着他的腰翻了个身,把他压在下面。乔鲁诺低头亲了亲米斯达的鼻尖,“真敢说啊。不过倒是可以试试。”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东西,米斯达还没反应过来,感到手腕一凉,咔哒一声似金属撞击,他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搞什么?”米斯达叫道,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他妈——你真的带手铐来?” 乔鲁诺耸耸肩。“同样的失误我不会犯两次。那太没用了。” “去你的,乔鲁诺,”米斯达戴着手铐的双手揪住乔鲁诺的衣领,“赶紧解开。”乔鲁诺却顺势俯身亲了亲米斯达的耳朵,米斯达缩了下。 “你会没事的,”乔鲁诺含着他的耳垂模糊说道,“如果你足够耐心,就会有好事发生。”说着,他伸手握住米斯达半勃的阴茎动了起来。米斯达喉结滚动了下,也向下伸手去解乔鲁诺的裤子,却被后者捉了上来。米斯达困惑地看着乔鲁诺,乔鲁诺摇摇头,亲了下他被拷住的手腕。 即使米斯达的脑袋里还有任何不解,也很快被快感冲刷掉了。他将手指从乔鲁诺的衬衫下摆滑进去,这一回乔鲁诺没有阻止,米斯达便放心地把整个手掌都贴上去,漫无目的地按捏着对方的腰腹,弹性且紧实的触感显示出了乔鲁诺有在坚持健身,米斯达还隐约摸到了两处凹凸不平的皮肤,他用指甲在上面轻轻地刮蹭着。 “一次是被刀子划了,另一个是枪伤。”乔鲁诺的声音有些低哑,在耳边响起。 米斯达闭上眼睛,细细地摩挲着疤痕的边缘,手指在上面画着圆圈,下身的快感一波波涌来,他就快要到了,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乔鲁诺突然放开了他。 米斯达骤然睁开眼睛,他整个人悬在高潮的边缘,焦急且迷茫。“怎么……?” 乔鲁诺则拍了拍他的脸,以一种半是命令半是哄劝的语气道:“……耐心。”接着,男人直起身子,把米斯达晾在一边,自顾自地解开裤子,在米斯达困惑的目光中,开始不紧不慢地撸动自己。 米斯达先是惊讶,几秒种后回过神来。“嘿!”他生气地叫道,伸手朝自己硬的发疼的阴茎比划了一下。“你就不能稍微等等?我马上就要到了。” 乔鲁诺歪了下头打量着他,手却依旧没有离开自己。米斯达被晾在一边的老二可怜兮兮地抽动了一下。 “算了,”米斯达恶狠狠地瞪了乔鲁诺一眼,伸出手去碰自己。乔鲁诺却突然拉住了手铐的链子,让他的手不得不停在半途。 “听话,”乔鲁诺加大了拉扯的力量,米斯达的手腕被金属手铐硌得生疼。“别碰你自己。” 米斯达气乐了。“那我应该指望什么?靠意念射出来吗?” “如果你能做到不碰自己,我保证这会感觉更好的。”乔鲁诺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信我一次?” 米斯达瞪了他一会,放下手。“你最好快点,”他不耐烦地嘟囔着。 乔鲁诺没说话,依旧以一种折磨人的速度抚摸着自己,只用手指裹住柱身慢吞吞地上下滑动着,像是故意做给米斯达看。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米斯达看着乔鲁诺的手指擦过阴茎顶端,划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嗓子干得要命。“你…你还要多久?”他开口问道,声音比想象中更加沙哑。 “我说了,安静。”乔鲁诺不悦道,但他的脸颊也稍稍染上些红晕。 米斯达闭上嘴,默默地祈祷着时间加速。他硬得难受极了,想盯着天花板或是任何毫不性感的地方,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又没法从乔鲁诺身上移开视线。他僵硬地躺了一阵,感觉冲动稍稍平息时,乔鲁诺终于重新把手覆了上来,米斯达立刻发出一声叹息,不知是因为满足,还是恼火。然后,再一次地,乔鲁诺在米斯达快到边缘的时候停了下来。 “你他妈——”米斯达重重地喘了下,咬牙道:“你到底在搞什么?很好玩么?” “我还以为是你提议的?”乔鲁诺道。 米斯达突然明白过来。“该死,”他骂道,“我记得我说的是让你试试。” “哦,”乔鲁诺听起来毫无悔意,“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米斯达突然觉得乔鲁诺比他见过的所有黑帮都更像黑帮,不,这小崽子要比黑帮们更无耻、更狡猾、更——米斯达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把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舌头仿佛突然打了结,他磕磕巴巴地住嘴了。 乔鲁诺哼了一声,眼神不善地打量着他,似某种隼类。紧接着,他拽过米斯达铐着的双手,把手铐的金属链子按在米斯达嘴上。“咬着,”他厉声命令道,“你话太多了。” 米斯达咬住那链子,冰凉的金属抵在舌尖上。确认他老实地安静下来后,乔鲁诺俯下身去,顺着米斯达的胸膛一路向下吻去,不时地用舌尖在皮肤上画着细小的圆圈。湿热的亲吻渐近胯部,米斯达半是紧张半是难耐,感到呼吸打在敏感的皮肤上时,不由得兴奋地抽动了一下,但下一秒却错愕地发现那些本应该让他到达高潮的亲吻和舔舐落在了大腿内侧。不是说那不好,事实上那感觉棒极了,但那可不是眼下最紧要的事儿。可是乔鲁诺仿佛故意和他作对似的,就是不肯稍稍偏下脑袋。米斯达生气地张嘴,还没待吐出金属链子,乔鲁诺用犬齿咬了他大腿内侧的皮肤,米斯达不禁含糊地叫了一声,乖乖地闭上了嘴。 似乎对他的沉默十分满意,乔鲁诺又开始撸动起米斯达的阴茎,一边继续在他的小腹上四处亲吻舔舐。这一次米斯达很快便到了高潮的边缘,他下意识地朝乔鲁诺手心里挺动着,迫切地想宣泄出积累已久的快感,当乔鲁诺的手再次离开时,米斯达从喉咙里发出挫败的怒吼,脑袋重重地砸向沙发垫,牙齿咬在金属链子上咯咯响。他硬得发疼,仿佛全身每一个细胞都鼓胀到极致,叫嚣着要释放的欲望,却无从宣泄。他从未有过如此难捱、混乱、却又如此色情的体验。 “嘘,”乔鲁诺的低语似蜜语似诅咒,“还不行,米斯达,再等等。” 米斯达不知道要等多久,等几次。他被反复地带上高潮,又骤然坠落,全然不知是痛苦还是愉悦,脑袋里一片混乱。乔鲁诺重新摸上自己的勃起,加快了动作,过了一阵,他深深喘息着射了出来,几小股白色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下来。米斯达着迷地看着对方用那只还沾着黏腻的体液的手握住了自己的阴茎,这一回乔鲁诺不再控制速度,手指粗暴而飞快地搓动着他,米斯达几乎瞬间就到了,射出来的时候他脑袋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层层累积的快感让这次高潮来得前所未有的激烈,似是被狂风巨浪卷至半空又狠狠撞下来,他被砸得透不过气,连脚趾都蜷缩起来。好一阵后,他才回过神,仍喘着粗气。 乔鲁诺凑上来吻掉了他鼻翼上的汗水。“现在你可以去换裤子啦,”男人眨眨眼,“还有,不用谢,我很乐意帮忙。” **** 收拾妥当后米斯达和乔鲁诺并排靠在沙发上。米斯达懒得动,他把最后一丝力气用在换裤子和清理自己上面了,对于把乔鲁诺踢出去这件事真的无能为力,而乔鲁诺这可恶的小混蛋则没有半点当炮友——是的,炮友,划重点——的自觉,正不紧不慢地把毯子裹在两个人身上。 “你这是在干嘛?”米斯达并没想说得懒洋洋的,这听起来好像他很享受刚才的性爱似的。好吧。他是挺享受的,但这不意味着他要向乔鲁诺承认这个。 乔鲁诺愣了一下,立刻拉开了毯子。“啊,对哦,抱歉。”他一边咕哝着,一边站起来走开了。米斯达一阵错愕,差点脱口而出,直到看见乔鲁诺走到电视机前蹲下来,屏着的一口气才吐出来。 “有什么想看的?我帮你放。”乔鲁诺研究着散落着电视机架上的几盘录像带。 “随便哪个,”米斯达深深地陷进沙发里,“反正我都看过一遍了。” 乔鲁诺拿起一盘带子塞进机器里,又躺回沙发上。他们有一搭无一搭地争论着加里奥德曼和汤姆克鲁斯的吸血鬼哪个更经典,并在莫妮卡贝鲁奇昙花一现地出场时发出了齐齐的赞叹。 “这比在电影院看差远了,”米斯达抱怨道。 “下次一起去?”乔鲁诺问。 米斯达哼了一声。“先过了明天再说吧。” 乔鲁诺没回应,眼睛依旧盯在电视上,但在毯子下面,他的腿伸了过来,和米斯达的缠在一起。米斯达眯起眼睛,但没有挪开腿,也没有将视线离开电视,只是默默地把毯子往自己身边多拽了很多。 -第五章 完- 第六章 Chapter 06:Back to School 主题夜。 这个让米斯达一想到就会胃痉挛的时刻终于到了。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但米斯达决意对对方全家致以诚挚的问候——不,不是那种问候,别把他想得那样坏,他是真心实意想要感谢主办方,因为这一次的主题是返校季,虽然穿起学生装依旧挺古怪的,但那也远比其他有可能出现的主题好上太多。当特里休帮他们准备时,姑娘曾无限遗憾地表示如果任务早一点开始就好了,因为上个月的主题是斗兽场——可想而知那会包含许多的皮革和裸露,而上上个月则是海盗。米斯达想象了一下带着单只眼罩(或许还得有个铁钩子假手)的乔鲁诺把只穿了条粗布裤子的他绑在桅杆上抽打的场面,打了个哆嗦把它们从脑子里清除出去。所以结论就是,校园很好,是张安全牌,是个只要你穿对衣服,即使在来的路上碰到了自己祖母都不会穿帮的主题。 ——但显然,米斯达穿的有些对过头了。他的祖母看到这条裤子八成会当街昏倒。 似乎感受到了米斯达的目光,乔鲁诺凑头过去,米斯达得以贴近对方的耳朵小声咬牙切齿道:“……我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看。” “那就让他们看,这次的目的本就是让人注意。”乔鲁诺伸手搂上来,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臀部。 米斯达僵硬了一下。“小心我投诉你职场性骚扰。” 乔鲁诺挑眉。“那么,我希望你的投诉报告巨细无遗,因为处理这类投诉得问明白前因后果。” 米斯达迫切地想知道乔鲁诺是怎么一脸心安理得地说出这些坏的冒泡的话来的。“我知道咱们约定了什么,这并不是一个提醒我的好时候。” “这也同样不是一个你嘟嘟囔囔抱怨的好时候,”乔鲁诺语气一转,严厉道,“我想怎么对自己的sub都可以,你没有拒绝的权力。明白吗?” 米斯达一滞。“明白了,先生,”他低声道。 “很好,”乔鲁诺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下——故意的,似乎在看米斯达会作何反应。米斯达感到一丝热度爬上脸颊。这动作在这地方很常见,再加上之前的经历,米斯达本不应该如此反应。 只是他的裤子——哦,这裤子——真的太、太令人难为情了。那是条牛仔裤,水洗蓝,款式简单,和他廉价的白衬衫与学生领带搭在一起正合适。穿上它,米斯达仿佛回到了十七八岁,那时候他也有一条类似的,耐穿且白搭,能轻松应对任何日常场合,是除了套头毛衣以外他在学生时代的最爱。但这条牛仔裤,尽管它在正面有着毫不起眼的外观,但是背面,就在臀瓣的位置上,横着三条长短不一的口子,仿佛被猛兽利爪撕扯过,布料纤维粗暴地松散在开口处。更糟糕的是,乔鲁诺不许他穿上内裤,这让他的屁股在裂口下若隐若现。趁乔鲁诺没注意,米斯达用力向下扯了扯衬衫,希望能遮挡一些。 乔鲁诺穿着衬衫和西装裤,扣子一直系到领口,还戴了副黑色细框的平光眼镜,这让他看上去活像个性格刻板的代数老师。“你右前方,10点钟方向,”他低声道,“目标出现。” 米斯达装作侧头听他说话,目光扫过远处的男人,立刻便认出了那张面孔,叫里苏特的男人穿着黑白条纹的西装,远离人群,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里,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与这满屋子的热切格格不入,但奇怪的是,似乎没有人注意他。要么这是某种已被共识的游戏规则,要么就是任何想要接近他的人都被那眼神吓退了。米斯达倾向于后者,那家伙阴鸷的眼神比起照片上的少年时期好不了多少,仿佛这十多年间就没什么事让他高兴过。 一阵欢呼声将米斯达拉回神。乔鲁诺示意他看向人群正中,在临时圈出的舞台上,一个身着束胸衣和黑色短裙的女士走上前,她的头发高高地束成马尾,显得干练十足。“返校季!”她握着麦克风大声宣布道:“我看到了许多调皮的学生,和迫不及待想要罚他们留堂的老师。你们准备好迎接上课铃了吗?” 人群中再次响起欢呼和口哨声。米斯达和乔鲁诺也走过去。 “很好!”女主持人满意地点点头。“请随意使用我们的场地。或者,如果你足够勇敢,或是希望全场的人都嫉妒你们绑定了彼此,无论哪一种——来吧,到我们的舞台上来,让他们大声欢呼,发出惊叹!希望你们都能拥有一个火辣而美好的夜晚,但请别忘了,只有登上舞台的人才能获得抽奖的机会。” 米斯达想起特里休也提到过什么抽奖,但老实讲,鉴于主办方的性质,他不觉得奖品是什么可以拿到大庭广众之下使用的东西。不,即便那是日常物品也不行,因为每次米斯达看到它时势必将被迫回忆起它是怎么来的。更糟糕的是,万一他们在那什么奖品上面刻上字——喜欢这么干的人还不少,天知道为什么——那么米斯达既没法若无其事地将它转卖或送人,又不能随手扔掉,想想吧,某个无辜的可怜人从跳蚤市场买了个热水壶或是什么见鬼的烤面包机(常见奖品之选),正兴高采烈地打算做顿早餐,却发现底座上刻了行小字:祝贺米斯达和乔鲁诺赢得虐恋俱乐部校园主题日大奖。这绝对将是一顿令人难忘的早餐。等下,这说的好像他和乔鲁诺一定能中奖似的。哪有那么巧的事,米斯达心里摇头,但说起来,自从遇到乔鲁诺,命运女神似乎对他不假颜色……是了,这都是乔鲁诺的错,米斯达撇嘴,自那小子来了,他才会被卷进各种意外。乔鲁诺真是他的“lucky boy”。哭哭脸。 主持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现在,”她意味深长地停顿,光束汇聚在舞台上,镭射灯开始闪烁,DJ播放出一阵铃声。“上课了,”她叫道,“还不快回到座位上去!” 人们把掌声送给她,一些人走开了,更多的人则留在台前,等待着欣赏表演。几对玩家从主办方那里领到了成对的号码卡片,收起一张,再把另一张塞进抽奖箱,然后在围观者的欢呼声中走上台。sub们大多穿着学生衬衫和毛线背心,有别出心裁的还穿了背带裤,dom们的打扮则更多样些,有人传统地打着领带,还有人直接穿成球队教练的样子,边让自己的sub罚站边打屁股,米斯达迅速地回忆起不久前的经历,那让他的脸颊发烫。几场鞭打与捆绑展示过后,一开始的不适与古怪感褪去了,米斯达看着台上的人,惊讶于他们的投入与自然,渐渐和周围的人一同鼓起掌来。他呆呆地看着一个后背被打得通红的sub在拍打下发出半是甜蜜半是疼痛的呻吟,无意识地吞咽了下,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下一秒,他感觉到乔鲁诺的手覆上他的胳膊,拇指在手臂内侧轻轻地划着圈。 “别紧张,”男人低声道,“你会没事的。” 米斯达转头对上乔鲁诺炙热的目光,又立刻扭头避开。说来奇怪,即便这样,他也半点没有把手抽回来的想法。似乎经历了过去的几天后,他已经习惯起乔鲁诺的触碰。 像是对他躲闪的目光有些不满,乔鲁诺改为抓住米斯达的手臂,像是抓着他最不听话的学生,从眼镜后面反复审视他。“怎么了?”他问。 “没…没什么,先生。”米斯达迟疑了下,坦白道:“我只是在想待会上台的事。我看到很多人用鞭子。”他不知道他们要如何在一众玩家中脱颖而出,好让里苏特注意到他们——假如那男人真的对这个感兴趣的话。米斯达直到现在都对这个抱有怀疑,因为自从他们注意到里苏特时起,对方就一直保持着对这屋子里的任何人与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样子,甚至——如果米斯达不是眼花了的话——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厌烦。但这男人毕竟出现在这里,他们依旧得试上一试。 “你的顾虑很合理,”乔鲁诺点点头。“我之前也考虑过这种情况。幸好我们有B计划。” B计划?米斯达一脸迷茫地看着他。究竟是拥有什么样的心理素质的人会为这种操蛋的表演准备B计划?好吧好吧,乔鲁诺会。因为他的名字叫乔鲁诺.任何事我都可以做一步想十步.乔巴拿。那见鬼的B计划是什么?换米斯达来打他吗? “我能问问B计划是什么吗,先生?”米斯达问。“需要我做什么?” 乔鲁诺笑了下。“需要你拿出些勇气,以及对我的信任,”男人说。“米斯达,我只要这些便好。” **** 走到台上的时候米斯达仍感觉有些不真实。他按照乔鲁诺的指示脱下上衣,只留下领带垂在赤裸的胸膛前。乔鲁诺在他两只手腕上各用绳索打了结实的结,接着把绳子的另一端穿过固定用的铁环,将他的双臂吊起一个高度,使他既不至于不舒服地踮着脚,又无法轻易挣扎。接下来,他的脚踝也被牢牢绑住,动弹不得。 米斯达飞快地扫了眼台下,对他们感兴趣的人不多,大多数人都在围着另外几对正进行火热拍打的玩家,而里苏特依旧坐在角落里不辨表情。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米斯达一直有坚持锻炼。当上身裸露在空气中时,米斯达还听见有人吹了声口哨。从好的一面想,万一乔鲁诺的B计划不奏效,或许米斯达还可以凭借腹肌吸引点眼球;然而从不那么好的角度来看……米斯达垂下眼睛,努力地忽视人们的目光。这不仅仅是难为情,他还感到了一种古怪的脆弱。他极少处于这般无能为力的时刻,这身体是他的,却又仿佛不是,被暴露着,被伸展着,给紧紧困住,就是不为他所控制着,然而他的头脑却始终清醒,未有一刻停止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想象着自己在他人眼中是什么样子。身体的剥离与意识的留存——现实同他的期望恰恰背道而驰。 这没什么,米斯达自我安慰,想想裸体海滩,这算不上什么,毕竟他还好好地穿着裤子呢。 是好好地只穿着裤子。一个声音在脑袋里响起来。米斯达绝望地用橡胶锤把那声音砸下去,像砸地鼠,一个下去,另一个又钻出来:想想站在你后面的人都看到了什么。这想法让他的脸烧得更厉害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米斯达努力克制住想扭过头呵斥众人离开的想法,被捆住的手臂微微发颤。 “米斯达。” 乔鲁诺站到他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抬起头来,对上视线。男人绿色的眼睛深深地看进来,眨也不眨,像是锚,把米斯达的躁动给钉住了,一时间,米斯达就只看着那双绿眼睛,周遭似是远离了,模糊不可辨认,只剩下他和乔鲁诺在他们自己的时间里凝视着彼此。他放任自己在这错觉里得到片刻安宁。 “米斯达,”乔鲁诺又叫了一遍,紧接着凑上前来。米斯达闭上眼睛,感觉乔鲁诺的嘴唇轻轻落在眼皮上。那感觉让他想要叹息。 别去看。别去想。乔鲁诺说。听我的声音,跟着我。我会指引你。 米斯达点点头。尽管双手依旧紧紧攥着腕上的绳子,但奇怪的是,乔鲁诺的话带来了一种模糊的安心感。他任由乔鲁诺解下脖子上的领带,蒙上了他的眼睛。外围的一切瞬间被隔绝在黑暗之后,他站在漆黑的荒野里,等一道来自乔鲁诺的指引。 **** 起先是一阵皮革的触感。米斯达知道这来自于那条皮鞭,乔鲁诺让鞭束游走在米斯达的双肩和背部,米斯达感到柔软的小羊皮滑过皮肤时带来熟悉重量感。皮鞭绕上锁骨,擦过喉咙爬向另一侧,米斯达感到那鞭子横在喉咙上向后压,他被迫向后仰起头来,却暴露出了更多的皮肤和那皮革蹭在一起。他感到乔鲁诺以一种刻意放缓的速度慢慢抽离,让那皮鞭重重地、缓缓地摩擦过喉咙处单薄的皮肤,仿佛戏剧开场前幕布缓缓拉开,让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不已。 接着,他感到皮鞭轻柔地吻上肩膀,是和之前一样的热身准备。起先很慢,皮鞭每次落下后都会缓缓地蹭着皮肤离开,似是留恋。几下之后,抽打的节奏逐渐快了起来,米斯达感到皮鞭的尖端有节奏地扫过肩胛骨的位置,先是左边肩膀,然后换至另一侧,他仿佛看见乔鲁诺灵巧地翻转着手腕,让鞭子在空中划着圆圈,有那么几下突然扫在臀部,米斯达不禁一缩,隔着牛仔裤,这些抽打并没有造成什么刺激,只带来些沉重的拍击感。 抽打渐渐回到肩背上,忽地有一瞬间的停顿,米斯达屏息等待着一记重击——就像昨天那般,当鞭子重重落在背上时,他只发出了一声闷哼,左右两次货真价实的抽打让他的后背立刻发麻,接下来,抽打又恢复了原来轻快的旋律,在左右肩上轻巧地来回,期间偶尔加几记重击,直到他整个肩背微微发热才停下来。 米斯达感到乔鲁诺的双手抚摸过被拍打的皮肤,又揉按着他被吊起的手臂,似是安抚。被剥夺了视觉后,他奇怪地贪恋起其他感觉,希望那温热的手掌能多在皮肤上停留一阵,仿佛那是将他和外界联系起来的接口。当那触碰离开时,他不禁叹息出声。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一样东西最配得上今晚的主题,它是旧时代教师们的威慑,是任何学生的噩梦,即使是最叛逆的学生也会在它的训诫下变得温顺起来,流下悔改的泪水。藤条。米斯达听见几声惊叹,胃里像有无数蝴蝶扑扇起翅膀,越发攥紧了手中的绳索。 但他又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的眼睛给蒙着,看不见乔鲁诺从哪个方向来,不知道那藤条将落在什么地方,只能听,只得等,一颗心悬着,难熬至极。忽地,他感觉到一根细棍似的东西轻轻停落在一侧肩膀上,像骑士授剑。他的心跳更快了。 “做好准备,要开始了。”身后传来乔鲁诺的声音。 米斯达等待肩上的刺痛降临,但毫无预警地,三道尖锐的疼痛却在背上炸开,他惊叫出声。那疼痛比他想象的还要强烈,像刀子割,又细又深,米斯达甚至没办法抽出注意力去抱怨乔鲁诺的声东击西,他因这强烈的刺激感而猛地向前躲去,绷紧了胸膛,手腕被绳子拉扯得生疼。紧接着,米斯达感到有什么戳着自己脊背正中,是乔鲁诺用藤条的顶端抵住他发抖不已的背,像锚定一点,直到他停止颤抖。 “深呼吸,”他听见乔鲁诺说。“做得好,米斯达。” 这声音是黑暗里唯一的依靠。米斯达深深吸气,感受着那柔韧的藤条横着贴上背部,似是在找准位置,然后击打开始了,并不像之前那般用力,而十分迅速地、有节奏地在他背上平行落下一列整齐的敲击,打在皮肤上的间隔距离被精心控制,米斯达觉得自己像是被按在了缝纫机上,给人在背上落下一丝不苟的针脚。 这些快速的击打并不似起初的三下那般剧痛,但每一下依旧成功地让他的皮肤烧了起来,那感觉任何拍子或皮鞭全然不同,留下薄且锐利的灼烧感。正在他努力适应这刺痛时,突然在飞快的轻击之间猛地吃了一记重重的抽打,啪地一下,米斯达脱口而出一声痛呼,他感到皮肤像被切开一道又细又长的口子,有水滴顺着脊背滑至腰间,不知是血是汗,然而在那突如其来的锐痛过后,又是整齐而轻快的敲击,仿佛刚刚的一下不过是错觉,但残留在皮肤上那刀割般的痛楚提醒着他不要被这假象骗过,下一秒等在黑暗前方的是痛苦还是片刻的喘息依旧未知,视觉的剥夺让他对触觉更加敏感,藤条抽打在皮肤上的感觉被放大,每一道疼痛都比其他任何一次训诫体验更强烈。 击打渐渐上移,沿着肩膀行进至他吊起的手臂,柔韧的藤条落在手臂内侧相对柔软的皮肤上,米斯达忍不住嘶了一声,尽可能地拧着手臂躲闪,却收效甚微。 “别乱动。”米斯达听见乔鲁诺命令道,只得喘着粗气服从。 藤条敲打过两臂,又回到背部。这一次,乔鲁诺停下了抽打,而将藤条贴在米斯达背上滑动着,像是在作画。米斯达在黑暗中仅凭触感描摹着那轨迹,全神贯注地追随着它的行踪。在某个时刻,它突然消失,下一秒带着划破空气的声音重重落下,让米斯达叫出声来,接着又轻轻搭上皮肤游走,走走停停,不时伴随着抽打。米斯达仅能凭借着触觉判断哪处要遭殃,却又没法精确得知。这预告似是而非,令人难耐;细棍若有若无地轻触皮肤,拖拽着划过,似小心翼翼,却又带了几分慵懒和随意,凭空透出些色情的意味,像是某种危险的挑逗,所到之处留下一路火辣的战栗,让他的皮肤发痒,让他的双腿打颤。米斯达的喘息更加剧烈了。 当感觉到那细棍顺着脊背渐向下滑去时,米斯达的心提了上去,疯狂地跳动着。隔着牛仔裤他仅能感到一点模糊的压力,但很快,微凉的藤条就找到了撕开的口子,毫无缝隙地贴在他的臀瓣上。藤条抽在屁股上时,米斯达紧紧咬住下唇,但仍没能控制住从嘴角漏出一声呜咽。之前受过拍打的屁股尚未痊愈,而这锐痛无疑雪上加霜。黑暗屏蔽了他的视觉,却也令他无所顾忌,他看不见他人的反应,忘记自己所处何地,周遭仿佛远去了,在他所能感受到的这片小小的、漆黑的世界之中只有乔鲁诺和他自己。他扬起脖颈,随着每一记抽打大声叫喊起来,坦然地接受藤条起落带来的剧烈痛楚,仅仅三下,汗水便顺着脖颈滚落下来,在锁骨的凹陷处汇成一小洼。 疼痛转化为阵阵灼烧,内啡肽作用渐起,精神在兴奋地乱撞,身体却被禁锢,一时间,他又是激动,又是挫败,痛苦与极乐共舞共生,种种矛盾的感觉一齐涌现,他被冲击得头晕目眩。就在这一片洪流之中,一片小小的、轻轻的柔软感落在他的背上,起初给淹没在强烈的感官里,米斯达并没有注意到这温柔似蝴蝶煽动翅膀般的触碰,但那柔软而细微的触碰反复落上他的皮肤,一下,两下,带着沉静和安抚,在一片喧嚣中逐渐清晰起来。米斯达集中注意力去感受那触碰,仿佛踩着火焰追逐一只蝴蝶,蓦地他意识到了,那是乔鲁诺在轻轻亲吻他的肩背。不知何时,男人早已停下了藤条,一寸寸地吻过他备受煎熬的皮肤,仿若朝圣。 那样残酷的道具,那样火辣的表演,可不知怎地,这男人依旧让人感到温柔至极,或许他本性如此——米斯达在一片混沌中回忆起,今夜他所看过的表演里,dom会对sub发号施令,会在事后拥抱安抚,会高声赞扬或是慷慨地奖励对方一个激吻,但还没有一个人像乔鲁诺这样带着虔诚和温柔吻遍他的每一寸淤痕,爱意几乎要溢满出来。这念头击中了他,让他的心脏发胀。 他向后偏过头,不发一言,但乔鲁诺一定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米斯达感觉到金发男人的气息渐近,温热的唇瓣贴合在一起。没有深入,也没有纠缠,他们只是含住对方的嘴唇,轻轻厮磨,但这浅吻却比任何一次都让米斯达手指发麻,心脏鼓胀到发酸。 “别睁眼。”亲吻之间,乔鲁诺轻声呢喃,震动一直传到米斯达的嘴唇上。男人解下了米斯达眼睛上蒙着的领带,手掌却遮盖住他的眼睛,等他慢慢适应,米斯达感到一丝朦胧的光亮穿透黑暗。 魔法消失了,周遭逐渐浮出水面,米斯达仿佛在现实世界中缓缓苏醒,巨大的欢呼声和掌声把他吓了一跳。Bravo!米斯达听见人们喊。他花了几秒去想他们在吵嚷什么,然后意识到那都是给他和乔鲁诺的喝彩。 “做得好,米斯达,”他听见乔鲁诺的低语,“你坚持下来了,真的很棒。谢谢你。” “不,谢谢你,”他喉咙干疼、声音嘶哑,却浑不在意,“谢谢你,先生。” **** 他们在人们或是赞赏或是嫉妒的目光中离开舞台,走到一旁休息,米斯达几乎半靠在乔鲁诺身上,他的脚踝仍有些发麻。他不着痕迹地朝乔鲁诺使了个眼神,乔鲁诺摇摇头,米斯达立刻偷偷瞥向里苏特的位置,那里空无一人,米斯达的心沉了下去,他不知道里苏特是有事离开,还是单纯地不愿意耗在这儿,无论哪样,至少说明了他对他们不感兴趣。他们的计划泡汤了。 不要紧。乔鲁诺在耳边悄声道。办法总会有的。 尽管不甘心,还有些懊恼,但米斯达并没有在这些情绪里沉浸多久,他仍周身包裹在内啡肽带来的兴奋感中,无暇焦虑。他放任自己放空了一会儿,回神时,米斯达发现乔鲁诺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怎么了吗,先生?”清了下嗓子,他问道。 乔鲁诺摇了摇头。“没怎么。”金发青年罕见地踟躇了下,一丝红晕爬上脸颊。如果不是手臂疼得厉害,米斯达真想抬手揉揉眼睛,他没听说过眼睛蒙久了还能看见幻象啊? “我只是……”乔鲁诺移开视线。过了会,他像是想通了什么,笑着摇摇头,又看向米斯达,眼神炙热而明亮,“米斯达,你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我能。” 米斯达因这眼神而微微发热。他连忙试着往身后瞥,但显而易见地失败了。乔鲁诺看见他费力扭头的样子笑了起来,带他来到一面镜子前。米斯达瞪大了眼睛,他的背上整齐地排列着一道道红痕,间隔精准得仿佛拿着尺子精心量过,烙印在小麦色的皮肤上有种怪异的美感。因疼得厉害,他本以为至少会留下几道伤口,但仅有几处毛细血管破裂造成的皮下淤血,除此以外,他完好无损。米斯达看着道道整齐而突出的印记,突然意识到这也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能看见的,脸刷地红了,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很好看,”乔鲁诺坚定道,“这很漂亮——你很漂亮,米斯达。任何看到的人都会羡慕我能拥有你这样一个sub。” 米斯达转身直视着镜子。镜子里的乔鲁诺脸蛋微微发红,眼睛亮的惊人,微微上扬的嘴角透出骄傲——为他而骄傲。这家伙说着故作老成的话,神情却像个藏不住心事的十五岁少年,很是可爱。米斯达突然想冲过去亲他一口,紧接着便被这莫名的冲动吓到了。他晃了晃脑袋,把这想法赶出去,但忍不住又朝镜子里的人瞥了一眼,金发青年也笑着从镜子里望过来。那眼神让他蠢蠢欲动。 “你确实走运,我可是限量版,”他决定大胆些,“仅限今晚。” 乔鲁诺的眼神里笑意更浓。“哦?”他说,“我还以为我签了长期预定?” “显然有些合同条款你没看清。” 乔鲁诺挑眉。“米斯达,我没教过你顶嘴的下场吗?” “我只是在好心提醒你,”米斯达咧嘴补充道,“先生。” “两次了,”乔鲁诺故意沉下脸来,但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我劝你最好停下惹火我。按照经验来看,这没有好下场的。”说着,他照米斯达的屁股狠狠拍去。米斯达啊地叫了一声。 “还有一次,我记在账上了。”乔鲁诺说。“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结算。” 米斯达好不容易平缓的心跳又急速起来,而见鬼的是,他分不清这是紧张还是期待。这真的、真的太糟糕了。他不应该至此。理智紧急叫停,阻止他继续想象。 “不管结果如何,今天你都表现得很棒。”乔鲁诺带着他走去休息区,顿了下,说道:“所以你想明天去看电影吗?我来请客。” 这是哪门子的因果关系?你的修辞课和特里休在一个学校念的吗?米斯达停住了。他迷惑地看向乔鲁诺,后者却罕见地盯着前面的人群,没有回应他的视线。 “这是…约会?”米斯达顿了下。“我们不是说好了不搞约会这套么。” “这是奖励,”乔鲁诺坚定道。但男人依旧目视前方,不肯转头看他,但米斯达眼尖地注意到,一丝可疑的红晕爬上了金发男人的耳朵。 米斯达盯着那片红晕。“好啊,”他咕哝道。“只要你出钱就行。” 乔鲁诺嗯了一声,继续向前走,但肩膀明显地放松了下来。米斯达正要跟上,一阵玻璃碎裂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米斯达望去,一个女服务生站在一名男子身前,地上碎着一支玻璃杯,而男人胸前衬衣湿了一大片,看样子她不小心把水碰洒在对方身上。 那女招待像是个新手,正手足无措地站着,不住地向那男子道歉,见那男子连连摆手,又弯腰去拾碎玻璃。男人连忙伸手制止了她,又像是被烫到了般,飞快地放开了女招待的胳膊。 “别!”那男人个子不算高,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小心——小心划伤……” 女招待红了脸,连声道歉。“我去找人清理一下。真是太抱歉了,您的衣服……” 年轻男子连忙道:“没什么,只…只是洒上点水而已。没关系的,我是说。别在意。” 女招待跑开去找清理工具,慌忙之中留下一地狼藉无人看顾。那个青年皱了下眉头,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站在碎玻璃旁边,试图在她回来打扫之前提醒周围的人不要踩上去。前两个路过的人对他表示了感谢,而第三个——从对方通红的脖子就能看出他喝了酒——却对着那男人大喊大叫起来。 “你这小鬼干什么拦着我?找打么?”醉汉说道,一面晃了晃手中的鞭子。米斯达皱起眉头,余光瞥见乔鲁诺也沉下脸来——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应该在不清醒的时候拿着这些东西对着他人。这家伙虽然没有喝那么多,但显然已触犯了界限。 年轻男人被他吼得退了一步。“我,我不…呃,我是说…我没想拦你,只是——只是…” 他磕磕绊绊地解释着,但那醉汉显然一句也没听进去。“我看你就得好好挨顿打才行。”说着,他举起鞭子。米斯达上前一步,但有人比他更快。 “够了!”乔鲁诺一把抓住那醉汉的鞭子,死死掣对方的手腕,让对方挣扎不开。“你喝多了,”他冷冰冰的声音让那家伙肉眼可见地畏缩了下。“你该回家了。” 米斯达望见醉汉手上青筋暴起,但仍没法从乔鲁诺手中抽走鞭子。那人僵持了一阵,最终败下阵来,嘟嘟囔囔地走开了。乔鲁诺转身看向那个年轻人。“你没事吧?”他温和地问道。 那年轻人却呆呆地看着他们,似神游物外,米斯达刚想伸手在他眼前晃下,对方忽地拍了两下脑袋。“是——是你们!”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叫道。 米斯达瞳孔一缩,紧张起来。那年轻人却没注意到他的神情,热切地看着他们继续道:“我之前见过你们,就是几天前的晚上。我看到你…你在打他屁股来着,那很……呃,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那很辣,你们很棒,真的。” 米斯达仔细打量那年轻人,接着他突然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和乔鲁诺离开时遇见过这家伙,当时他还朝他们笑了下。警报解除。但是——唉。热度渐渐爬上米斯达的脸颊,他宁愿因为什么别的被人记住,都要好过一个被人按在膝盖上打屁股的高光时刻。“呃,谢谢?”他咕哝道,同时偷偷瞥了乔鲁诺一眼。 “还有你们刚才在台上的表演,那太赞了……”年轻男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看了乔鲁诺一眼,像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选择闭上了嘴。 “怎么了吗?”乔鲁诺凑近问道,声音放得十分柔和,像是怕吓到对方。米斯达撇嘴。 年轻男人又看向乔鲁诺,接着突然移开视线,脸上出现了一丝红晕。米斯达冷眼看着,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这家伙明显想泡乔鲁诺(或是想被乔鲁诺泡,实际一点考虑的话),而乔鲁诺——这个看似精明实际上跟个傻子似的小处男,丝毫没看出来对方的企图,就这么站着给人撩。好吧,也许“处男”这点存疑。好吧好吧,也许“傻子”这个比喻也不太恰当,米斯达不情愿地更正。乔鲁诺还是有点头脑的,但愿他的头脑能在让他这事儿上灵光一点。可又或许乔鲁诺是清楚的……?这念头忽然冒出来,迅速地占据了米斯达的大脑。乔鲁诺可没那么傻,这小子最懂得察言观色,却仍坦然地接受了那年轻人火热而满怀期翼的目光。米斯达心里的烦闷感更胜。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在不耐烦地抖腿,只想拽着乔鲁诺赶快离开。可能是因为这里太闷,他自暴自弃地想。 看到那年轻人开口,米斯达赶忙清了下嗓子,把对方任何准备说出的话打断在喉咙里。“乔鲁诺,”他叫他,“该走了。” 乔鲁诺扭过头看向他,只一眼就让米斯达闭了嘴。“谁允许你插话了?”男人声音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我说什么时候走才可以,明白吗?” 米斯达咬紧嘴唇,最终点点头。“对不起,先生。”他低声道。 乔鲁诺不满他的反应。“去墙边站着,好好反省一下。我没叫你不许回来。” 米斯达无法,只得认命地走到墙边背对乔鲁诺他们站好。“站直了!”乔鲁诺喝道。米斯达一抖,挺直了腰,后背一阵痒痛,他不敢伸手去挠,还得分神去听乔鲁诺和那年轻人的对话。他偷偷朝旁边的镜子里看,瞥见乔鲁诺转头和那年轻人说话时脸色放缓,恢复成谦和的样子,偏只对自己声色俱厉,一时间不禁又恼又觉得委屈。 等任务结束,米斯达咬牙切齿地想,不,等今晚过后,他就和布加拉提提出来要换搭档。理由就是玩忽职守,乔鲁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撩菜。但紧接着他便想到,自己在这方面似乎更要劣迹斑斑。 每次布加拉提的小组出任务时,米斯达总能和任何人调上几句情——只要对方①是女的;②有个好身材或是漂亮的脸蛋,亦或两者兼备;③如果超额满足第二条,那么对于第一条要求也没有那么严格,这一点是纳兰迦有次无意间发现的,不过由于男孩太过震惊,至今没敢和小组里的其他人透漏。总之,布加拉提小队内几个人对米斯达常年外溢的雄性荷尔蒙的达成共识,每当任务涉及年轻漂亮的女性时(不需要钓马子的那种任务),小队成员都对米斯达严防死守,米斯达对此十分不满,觉得自己受到了针对和误解,提出要在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之外再添加一种,他管它叫“因嫉妒产生的针对某些被喻为行走的荷尔蒙的魅力男士的歧视”,简称为荷尔蒙歧视,并认为任何持有这种看法的组员都应该为自己的良心和社会舆论所谴责。一开始没人当真,直到米斯达身体力行地把它写成一篇论文塞进交给副局的年终报告里,为此还在图书馆熬了几宿。和副局谈过话后,布加拉提觉得一方面要加强对下属的心理开导,一昧地死堵显然不是个好办法,另一方面他还放宽了对米斯达的交际管控。这简直让米斯达欢喜地跳跃,虽然有所收敛,但还是成功地要到了不少电话号码。用福葛的话来讲,米斯达不是在瞄着某个女性的胸部看,就是已经把手伸过去了——当然,这话说的有失偏颇,因为后者还在记恨米斯达有次把他推倒在特里休怀里的事情。总之米斯达在指责乔鲁诺在任务中撩菜这件事上没什么立场。更何况要真追究起来,他自己似乎才是被撩得最多的那个。圣母玛利亚在上,这都是些什么事啊,米斯达绝望地想,自从和乔鲁诺搭档后他就没有一次顺心过。 年轻人结结巴巴的表白把米斯达一下子拉回神。 “我…我有件事想问您,”年轻人踟躇了一会,鼓起勇气看向乔鲁诺,深吸口气坦白道:“从那天晚上看到你们的时候我就被你…你们吸引了。我想问……嗯……你愿不愿意再收一个sub?”瞥了眼米斯达,那年轻人慌忙补充道,“我不是说我要取代谁什么的,我只是想……呃,就是你——你们,我是说,我想加入你们……” 米斯达的身体绷紧了。他攥紧了拳头,克制住想冲过去的冲动。他死死盯着镜子里的乔鲁诺,但那男人依旧神色平静,似在思索,看不出是要拒绝还是接受。男人的沉默像是折磨,米斯达的心一分一秒地沉下去。 “谢谢你喜欢,”半晌,乔鲁诺朝那年轻男子微笑道:“这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哦,”那年轻人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了,“没——没关系,我,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他涨红了脸,努力寻找着字眼,但似乎不知说什么好。 “别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很好。”乔鲁诺冲他笑了下,接着转头看向米斯达站在墙边的背影,坚定道:“只是你瞧,我已经有一个sub了,而且对我来说,我有他就已经足够了。” 米斯达从镜子里窥视着这一切。他看着乔鲁诺落在他背后的目光,心跳忽地漏了一拍。乔鲁诺一定以为他面对着墙壁,察觉不到;然而他全都看见了,全都知道的。米斯达慢慢松开攥紧的拳头,他知道在外人看来,冲着面墙咧嘴傻笑真的蠢毙了,而且很惊悚,但他就是忍不住。 “我明白,”那年轻人语气失落。“我也一早就猜到是这样。只是想试下……” “我是真的很高兴你喜欢我们,”乔鲁诺真诚道。“虽然那种方式行不通,但如果你想做朋友,随时欢迎。” 年轻人勉强打起精神。“好——好的,谢谢你……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话说回来,”乔鲁诺似随意道,“如果你想找个伴,我看见今天在场也有不少单独来的。刚才我还看见一个,就坐在那边角落,但现在好像不见了。” “谁?”年轻人疑惑地望了下。 “不认识,我记得是个穿黑白条纹西装的,我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那,孤零零的。” 年轻人的五官皱起来,努力回忆着,突然啊了一声。“你是说里苏特!”他叫道。 “你认识他?”乔鲁诺问。 “不算认识吧,只是他经常出现在这,大家或多或少都打过照面而已。” 乔鲁诺嗯了一声,试探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年轻人连连摆手。“算了吧,那家伙对这个可不感兴趣……再说他那个样子,我可不敢去招惹他。” 乔鲁诺作出一脸困惑:“既然他不敢兴趣,那为什么还来这儿?” 年轻人摇头。“不清楚。我猜大概是他老板让他来干活的吧。” “老板?” 年轻人耸耸肩。“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我听说,这个俱乐部其实是他在管……不是当店长,是类似幕后管理那种,据说他有个老板,就是那个老板叫他来管的……不过也有人说俱乐部的店长赌钱输了他一大笔,他怕店长跑了,是过来追债的。还有的说他被俱乐部里的某个人甩了,于是天天来这里坐着,好叫对方难堪……唉,我也不知道啦,大家说什么的都有,就是些八卦。” 见乔鲁诺陷入了沉思,年轻人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对他……感兴趣?” “并不是,”乔鲁诺笑着摇头,“只是我在台上的时候看见他坐在一边皱眉,我以为他不喜欢我们的表演。” 年轻人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他就那样,他不喜欢这个。”他又絮絮叨叨地说开了。“不过很多人都喜欢你俩,我也……我也喜欢。你们很棒,一定可以拿到入场券的。” “什么入场券?”乔鲁诺问。“我听主持人提到过什么抽奖,但我还不清楚那是什么,没来得及问。” 年轻人咯咯笑道:“就是主题夜的大奖啊。是一个party的入场券,好像是俱乐部会员中某个有钱的大人物出资举办的,每次只有少数几个会员能抽到,不知道这次他们会给多少名额。上次我听说他们在撒丁岛上租了一整栋别墅来玩,还有一次去了西西里岛,真好啊……我也好想去……等等,抽奖,抽奖……对,要抽奖,我得打个电话……我得……” 他眼神发直,乔鲁诺见状,不由得担心地叫了他一声。“嘿,你还好吗?” 年轻人没有答话,而是喃喃自语着什么,然后忽地跑走了。乔鲁诺没能拉住他,只得看着那人消失在人群中。他摇摇头,走向米斯达。米斯达赶紧将目光从镜子处移回来,但还是迟了一步。 乔鲁诺看看镜子,又看看他。“看起来你没在好好反省啊。” 米斯达小心地瞥了下乔鲁诺的脸色。啧,有时候他真的恨金发男人的从容冷静,完全看不出是不是在生气。他决定赌一把。“我有在反省,”他飞快地说,“但同时我还得盯着点我的dom,可别被人撬走了。” 低低的笑声说明米斯达赌对了。“我有你就够受的了,”乔鲁诺说。米斯达刚松了口气,就听到男人话锋一转:“但我总得为未来考虑,毕竟某些人自称是今晚限定。” 哦呦。真记仇啊。米斯达无法反驳,只能对着墙壁干瞪眼。 “行了,我知道你没在老老实实地站着,这次就不罚你了。”乔鲁诺象征性地拍了下他的屁股——说实话那还是挺够呛的,继续道:“你听见我们的对话了吧?走吧,一会就开始抽奖了。” “那里苏特……?” “我会想办法的,”乔鲁诺说。 米斯达点点头,跟着他走向被人群包围着的舞台。女主持人正站在上面,两个全身上下只穿了平角短裤的肌肉男抱着放着米斯达他们卡片的箱子站在一旁。 “今天晚上你们过得如何?”她热情地问道,“我们的学生们都有乖乖地完成‘补习’吗?”一堆人点头附和。 “很好!我很高兴你们度过了美好而火辣的一夜。”她说。“现在,是时候奖励今晚所有登台表演的玩家们了!”她从纸箱里抽出几张卡片,大声宣布了获奖者的号码,一些纪念品和二三等奖先后被人领走,都是一些按摩奖券和调教道具之类的。 米斯达心不在焉地看着。他不知道乔鲁诺为什么拉他来看这个,他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着个马鞭或者绒毛手铐什么的和主办方合影留念。光是想想他就发抖。不过他确实对头奖有些好奇。 “接下来,”主持人宣布道,“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了——没错!是我们的一等奖!我们将高兴地宣布,这一次的中奖者们将有幸登上我们的豪华游轮,参加在游轮上举办的狂欢派对!” “酷,我还从来没坐过游轮呢。”米斯达咂舌。“不知道会是哪个走运的家伙。” “你想去?”乔鲁诺好笑地看着他。“早知道,来的路上路过一个许愿池,我们应该往里面扔硬币的。” 米斯达撇嘴。“快省省吧,那都是骗小孩子和外国佬的。” “注意点跟我说话的语气,米斯达,”乔鲁诺挑眉,“我们还没结束呢。” 米斯达刚想开口,突然看见一个人走上舞台,他瞪大了眼睛。乔鲁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僵住了。 “请俱乐部主办方代表人为我们抽取一等奖的获奖号码,”女主持人说道。在米斯达和乔鲁诺惊愕的目光中,里苏特面无表情地走到箱子前。 一等奖一共有3个名额。他公布了前两个获奖号码,每说出一个,台下都传来一阵掌声和羡慕的议论。而里苏特却对此置若罔闻,男人冷漠的神情和台下的热烈气氛格格不入,仿佛他就只是上来念个数字而已。 “最后一个了,”女主持人说,“来看看我们今晚的最后一对幸运儿是谁?” 里苏特从箱子里摸出一张卡片。米斯达忽地有种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他的直觉一向准确,这让他紧张起来。 “12号。”里苏特面无表情地念道。 米斯达看向乔鲁诺,自接受这任务以来的第一次,他全然地不知所措起来。乔鲁诺也看着他,神情莫测。金发男人手中是张展开的纸条,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数字:12。 **** 宣布完中奖号码,里苏特再没多呆一秒就消失在后台了。主持人安排所有中了头奖的人留下,告知大家后续安排。他们被告知了集合的时间与地点,并每人收到一张入场券。米斯达拿着那张烫金的卡片反复检查,也没能看出什么可疑的地方,他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个陷阱,还只是个正常的派对。 ——但不管怎么样,他想,主动出击总要好过坐以待毙,总是要去上一去的,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他看向乔鲁诺,眼神询问后者的看法。 “我想我们得去看看那‘派对’到底是什么,”乔鲁诺思索道,“既然里苏特会出现,这说不定是个线索。但去之前我们得做好准备。” 这才是我的搭档。米斯达咧嘴,“巧了,我也这样想。” 他们准备离开,刚走出俱乐部大门却被人叫住。米斯达回头,之前遇到的那个年轻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 “抱——抱歉,”年轻人不好意思道,“我刚刚突然有点急事,要打个电话,没来得及和你们道别。我今天真是……脑子都混了。对了,我还没有恭喜你们,你们获得了奖券!真是太棒了……” “谢谢,”乔鲁诺礼貌地道谢。“我们这就回去了,真的很高兴认识你。对了,恕我疏忽,还没有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年轻人的眼睛亮了,连脸上的雀斑仿佛都跟着高兴地跳跃起来。 “多比欧,”他高兴地说,“我叫多比欧。” -第六章 完- 第七章 Chapter 07:反向 按照约定,今天米斯达和乔鲁诺要一起看电影,然而经过昨晚的一系列变故,直到分别前两人谁也没有再提起。可这件事仍总是不请自来地跑进米斯达脑袋里。 在意外地提前醒来过后,米斯达试图再次入眠无果,认命地爬起来晨跑。他心不在焉地绕着街区跑了两圈,拐进了咖啡店。 “那个帅哥没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收银台姑娘问。 米斯达瞪她。“他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来?” “为什么不?”姑娘耸耸肩。“你俩看上去挺配的。” “不!一点也不!真见鬼。”米斯达大叫道,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姑娘忙朝他嘘了一声。他立刻降低了音量,但仍忿忿地,“……你应该去配副眼镜了,女士。” “女士?”姑娘挑起眉。“今天没有‘贝拉’?” “没有贝拉。”米斯达坚定道,“而且我和那家伙也没有在约会。” “好吧。”姑娘把一袋皱巴巴的甜甜圈丢在他面前。“没有贝拉,没有约会,这是你的没有任何加料的甜甜圈,拿好不谢。”说完她便转身往后厨走,把米斯达怨念的眼神屏蔽在脑后。 这些女人都疯了还是怎么的?先是特里休,现在又是随便一个女服务生。怎么人人都认为他和乔鲁诺是一对?米斯达踩着重重的步子回到家,抱怨了一路。他冲完澡,打开衣柜,反复打量起一排衣物,犹豫半天,才挑中一件鲜少穿出门的深色衬衫。伸手去拿的时候,米斯达突然瞥见臂上的红痕,下一秒便猛地缩回手来,像被烫了似的。他瞪着自己的手,脸上阴晴不定,仿佛那手突然背叛了他。最后他胡乱抓了件T恤套在身上,砰地一声关上衣柜的门。 米斯达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然后记起来还没吃早饭。甜甜圈早就冷了,湿哒哒的糖浆和油沾了他一手,看着就没什么食欲。他咬了两口然后扔掉了它,接着才想起来忘了煮咖啡。更糟的是,在他傻站在在衣柜前挑衣服的时候,美女主播已经播报完了今天的天气,现在收音机里只剩下几个中年家庭妇女在争论着吸尘器的牌子。 乔鲁诺把他的生活全给搅乱了。 米斯达生气地一屁股坐进沙发。这都怪乔鲁诺,他想,等那家伙来了他要好好和对方算账。不,不对,他不应该想他来。他绝对没有在想他来。这也绝对不是在约会。只是两个人一起去看电影罢了。还有些可乐和爆米花。或许还有一顿饭。还有回到家后——不,不不不不。没有。就是电影,米斯达警告自己,只有电影。好吧,可乐和爆米花可以有,这个在安全范围以内。那么一顿饭呢?一顿饭听起来也没什么危险啊…… 圣母玛利亚啊能不能停下别再想了。 在成功地把自己的脑子搞到一团糟后,米斯达胡乱地抓了抓头发,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调台,待发现时,已经把所有的频道按过了两轮,却一点也不知道自己都看了什么。 这不对,米斯达想。他跳起来,随便抓了件外套披在身上,打算出门走走,随便什么地方都好。他不需要、也不该因为一个悬而未定的约会而一整天都坐立不安。他大步走到门前,伸手推门的时候又停住了。犹豫良久,他咒骂了一句,折回客厅把自己摔进沙发里。他在脑子里仔细地过了一遍自己要说的话,然后拨通了布加拉提留给他的内线。 “我没事,”电话一通,米斯达就抢先说道,“只是有件事想问你。” 过了一阵,布加拉提才回话。电话里有些吵,好像他正在大街上。“嗯,”他含糊地问道,“怎么了?” 米斯达尽量用随意的语气问道:“那小子——金发的那个,你知道我在说谁吧,他跟你在一起吗?” “没。”布加拉提立刻追问道,“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我就是问问——不,头儿,我真的没事。”米斯达顿了下,“就…只是有些事找他,我以为他在你那里。” “我记得你有他的电话?” 无法辩驳。思维真犀利啊,布加拉提。“嗯。对。我想起来了。那我先挂了。” “米斯达,”隔着电话米斯达都能看见布加拉提在皱眉,“我给你这个号码不是让你用来聊这些事的。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担心极了,还要跑到大街上才敢接,以防被窃听。” “好的,头儿,抱歉,”米斯达咕哝道,“下次不会了。” 布加拉提顿了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把话咽了回去。最后,他叮嘱道:“……有什么事情多和乔鲁诺商量。别莽撞。注意安全。” “你也是,头儿。”米斯达挂断了电话。他坐了一会儿,又拿起听筒,刚按下两个数字,手便停在半空,他瞪着那号码键迟迟按不下去。半晌,电话里传来号码错误的忙音,他像是给惊醒,又仿佛十分困惑,最终把电话放下了。阖上双眼,做了次深呼吸,米斯达抓起钥匙走了出去。 公寓所在的街区附近有一小片公园,几个男孩正在踢球,米斯达坐在长椅上看了一会儿,还给了他们几个建议,但当男孩们吵着要他做几个花式颠球时米斯达拒绝了。下次啦,他拍了拍他们的头说。在街上闲逛的时候,他还发现了家二手军用品商店。他暗暗记下地址,打算等任务结束后就去把橱窗里那只看起来还不错的枪套买回去。路过电影院时,有那么一瞬间他停下来瞥了眼海报,最终还是走开了。 午饭是简单的披萨饺和一小杯餐后咖啡,他把吃剩的饼皮打包进纸袋子里,走到附近的广场上,有三个年轻人在演奏歌曲,一个人打鼓,一个人吹萨克斯,中间那个抱了把吉他,米斯达往这个奇怪组合前面的琴箱里扔了几个硬币,然后在广场台阶上找了个阳光充足的位置坐下来,一边晒着太阳,一边从袋子里拿出微微冷掉的披萨,撕成小块,扔给正在四处散步的肥嘟嘟的海鸥。几名游客打扮的女子从旁边嬉笑着经过,米斯达看着她们往广场的许愿池里扔硬币。那是假的,他朝他们喊道,小孩子才信那个。 女游客们回过头,一副被冒犯了样子,看清了他,又纷纷放缓神色。那什么是真?其中一个女孩用磕磕绊绊的意大利语问道。 米斯达靠在台阶上懒洋洋地咧嘴。给我一枚硬币我就告诉你,他说。 好吧。犹豫了下,女孩说。反正我原本也打算它扔进池子的。她走到米斯达面前,伸出手,掌心里有一枚硬币。 米斯达伸手慢慢将那女孩的手指合拢到手心,让她攥住那枚硬币,然后转过她的手,凑上前轻轻地吻了下女孩的手背。你的美丽是真的,他笑着说,贝拉。 女孩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了。她飞快地转身跑了回去,其他的女伴们咯咯笑着推搡她。米斯达坐在台阶上看着。过了一阵,她又慢慢踱了回来。她的脸变得更红了,问他道,你……我们刚来这城市旅游,还缺一个导游。能请你当我们的导游吗? 米斯达直起身子,未等开口,那女孩又连忙补充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是说,如果你没在等什么人的话。 米斯达眯起眼睛。逆着阳光,他才注意到女孩的一头金发在午后日光下闪闪发亮。他向后靠回了台阶。我很荣幸,他听见自己说,但亲爱的,我刚在那几个年轻的音乐家身上做了笔投资,还没有回本呐。 女孩的嘴角失望地坠了下,但很快便又扬了起来。那好吧,她笑道,祝你早日回本哦。 我向来稳赚不赔,米斯达咧嘴说,也祝你和你的同伴们玩的愉快,你会惊叹于这座城市的美丽,而这座城市同样也为你而倾倒,贝拉。 他不再望向女孩们渐渐走远的背影,把最后一块面包胚扔向海鸥,拍了拍手上碎屑。海鸥们见不再有食物,发出了几声怪笑似的不满抱怨,拍拍翅膀,晃晃悠悠地散开了。米斯达摸出太阳镜戴上,伴着柔和的乐声,仰头在温暖的午后日光中打起盹来。直到傍晚,太阳西沉,微风渐起,他才回到家。 而乔鲁诺始终没有来。 家中没有人进入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电话留言。乔鲁诺消息全无,人间蒸发了一样。米斯达哼着歌,切了点香肠和奶酪,又到了杯红酒,抓盘录影带塞进机器里,爬上沙发。他的夜晚终于回归熟悉。 这像是他小小的抗争。固执且隐秘。仿佛拔河,他的常理在一端,乔鲁诺在另一端,他本人给摆在正中,常理的一方有天然吸引力,他深知过到那边去自己才算完整,却也享受朝向金发男人的偶尔倾斜,心里有朦胧的一点,既希望自己赢,又不希望乔鲁诺输。 凌晨两点多,米斯达被微弱的敲门声惊醒。他摸出枕头下的手枪,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镜往外望。外面只有乔鲁诺一个人。这把米斯达搞糊涂了。 “该死,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他放下枪,没好气地说,一边打开门锁。 拉开门的瞬间,乔鲁诺几乎一头栽到他身上。米斯达被撞了个趔趄,下意识地抱住男人,向后退了半步才站稳。 “搞什么——”抱住乔鲁诺的手上一片湿滑,米斯达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血,他的诅咒给堵在喉咙里。 “米斯达,”乔鲁诺的声音十分微弱,“先进去。” 米斯达把乔鲁诺扶到墙边,让他靠着墙,然后抄起手枪,谨慎地朝门外张望。血让他手直打滑,他不得不死死攥着枪。 “没事了,”乔鲁诺仿佛站立不住,靠着墙却不住地往下滑,像是随时会晕倒,“都解决完了,没有威胁。” 米斯达反锁了门,快步上前扶起乔鲁诺,粗略地一看,男人像是直接从哪个命案现场上爬出来似的,身上有不少伤口,看起来很深,仍往外淌血,而这也仅是能看见的部分。他的脸色苍白得瘆人。 “撑着点,”米斯达说,“我这就打给急救。” 乔鲁诺抓住他的胳膊。奇怪的是,伤成这样,男人的紧握依旧难以轻易挣脱。“别,”他说,“不用去医院。你帮我包扎一下就行。” “你疯了吗?”米斯达瞪大眼睛,继而怒道:“你需要缝合,输血,还有他妈的检查!哦对,你是得查查是不是伤了脑袋,因为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觉得这些伤是用该死的‘包扎一下’就能解决的。你以为自己在拍电影吗?被捅了一刀拿订书器订一下就能活蹦乱跳了?” 乔鲁诺咳嗽了几下,更多的血从伤口涌了出来。米斯达连忙伸手压住伤口。“这都是皮肉伤,消毒后包扎一下就行,顶多缝几针,你能搞定这个,米斯达。去医院动静太大了,我们没必要引起注意。”男人虚弱地笑了下,“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总是好的很快。放心吧,米斯达,不会有事的。” “好的很快?”米斯达说不动他,最终哼了一声,撑起乔鲁诺往浴室走。“这是什么特异功能么?你当自己是谁,超人?” 乔鲁诺因为疼痛而抽气。“我会说我也有个蛮个性的刘海,但我并没在考虑染发。”他顿了下,“也不是特异功能,只是我发现自己愈合得比其他人快。我猜这是某种基因上的原因。” “哦,”米斯达讽刺道,“我还以为你的特异功能是被揍得像坨屎之后倒在别人家门口呢。” “注意语言米斯达,我是被刀划了几下,又不是聋了。” “哎哟,那可真是遗憾啊。”米斯达搬来凳子让乔鲁诺坐下,又翻出急救包。他拿起剪刀,乔鲁诺的血浸透了衬衣,一些布料给黏在伤口上。“忍着点,会有些疼。” 乔鲁诺点头。“没事。动手吧。”他咬住了自己的食指指节,在米斯达把衣服撕下来时没有出声,身体却微微发抖。 “操,这可不行。”米斯达这才看到乔鲁诺身上有多少伤,深浅不一的刀伤和撕裂开的口子遍布在皮肤上,整个肩膀和肘关节上全是擦伤,已经青肿淤血,望之可怖。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中枪,否则他还得想办法取子弹。随着衣服的剥离,血从伤口中一下子涌了出来,瞬间浸透了米斯达按上去的纱布。“该死,伤口太深,我怕止不住,你得去医院。” 乔鲁诺伸手按住纱布,冰冷的手指让米斯达一激灵。“我自己按着,你先消毒。” “我说了,你得去医院,这伤我处理不了,你在流血。”米斯达锤了下水池,砰地一声。“你没听到么?” “是你没有听到,”乔鲁诺对上他的瞪视,语气冰冷。“我说了,我不用去医院。我没在和你商量,米斯达,这是命令。别再让我重复了。” 男人的眼神像是盆冰水。米斯达被那眼神兜头一浇,心一截一截地凉下去。“你会死的,”他攥紧拳头,干巴巴地从牙缝里挤出字。 “我不会,”乔鲁诺说。“因为你能处理好这个。我相信你,米斯达。” 米斯达看着他的眼睛,血从乔鲁诺的伤口中流出来,滴到米斯达的手指上,一片温热。米斯达没再说话,低下头,从急救箱里翻找出药品,开始给伤口消毒。一些比较浅的伤口已经不再淌血了,而深的那些则需要缝针,警队里有类似的训练,他自己也在医务室里被缝过不少,但对于给别人缝合伤口,米斯达没多少经验。常年握枪,让他的手很稳,而乔鲁诺的沉默也令米斯达多少有种错觉,仿佛针线穿过的并非血肉,这于他有利,什么都不去考虑时,他便能更快更稳。整个过程意外地顺利。缝合完毕,米斯达又在伤口外面缠上纱布,确认没有再往外大面积地渗血后,继续处理下一处。 整个过程里,乔鲁诺一声未吭。男人一直咬着指关节,米斯达瞥见那里有血珠渗出,啧了一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要是痛就叫出来,拜托别再给我增加工作量了,光是处理你身上这些就够我忙的了。” 乔鲁诺放下手,米斯达毫不留情地拿了块酒精棉朝着渗血的牙印用力按上去,乔鲁诺疼得缩了一下。“你可以…稍微温柔点,米斯达。你这样会吓跑病患的。” “是吗,我还以为我们的首要目标是保证你别马上挂了呢。” 乔鲁诺叹口气,五官仍因为疼痛而皱在一起。“抱歉。虽然我没想到会搞成这样,但相信我,这对我来说已经算是个幸运的结果了。” “幸运?”米斯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上帝啊,乔鲁诺,你坐在我家的浴室里流血快他妈流干了,而你居然管这个叫‘幸运’?你是不是对这个词儿有什么误解啊!你到底做什么去了搞成这样?” “我遇上里苏特了,”乔鲁诺说。 米斯达的手停住了。“然后呢?”他听见自己问。 “然后我们聊了聊,发现在某些事情上我俩有点分歧,”乔鲁诺耸耸肩,却因为扯到伤口,疼得抽了口气。他缓了缓,接着道:“…而且我猜他也不怎么喜欢我,所以我们打了一架。” “打了一架?”米斯达机械地重复道,脸色沉了下去,“所以说,你自己去找那家伙了是么。你应该叫上我的。” “我也是偶然碰到他的,没来得及通知你,抱歉。”乔鲁诺解释道。 米斯达嗤笑了一声。“好家伙,我以为我才是我们两个里会直接冲上去的那个。你不是喜欢做好计划再行动么。” “可能吧,”乔鲁诺说,“所以……” 男人说了一半,声音渐弱。米斯达以为他昏过去了,连忙去看,却发现乔鲁诺似乎在走神。米斯达不知道他怎么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个好现象。“喂,乔鲁诺,”他叫他,“你还好么?” “嗯?”乔鲁诺像是才回过神来,“我没事。”他缓了口气,接着道:“我试探着问了下里苏特,他的确是俱乐部的实际管理人,而且他背后还有一个老板,但还不知道那家伙和迪亚波罗是什么关系,当我进一步追问的时候他已经有所警觉。后来他发现我在跟踪,我们就打了起来。不过别担心,他不会找到这儿来,都摆平了。” “要我说,你更像是被人摆平了而不是摆平了对方啊,”米斯达把纱布按在一处伤口上,讽刺道。 乔鲁诺苦笑。“你不知道那家伙有多厉害。他拿了把金属小刀,那玩意像是长在他手臂上似的,叫我吃了不少苦头。我觉得我还有命在已经很幸运了。” “所以,那家伙死了?”米斯达问。 “没有,”乔鲁诺摇头,“但他不再是个威胁了。” 米斯达疑惑地盯着乔鲁诺,但后者并没有继续解释。米斯达哼了一声。“好吧,”他把最后一处伤口用绷带裹好,扶着乔鲁诺站起来,“那一会我告诉布加拉提,你去躺一下。” “不用,布加拉提已经知道了,”乔鲁诺说,“我和他说过了。” “好吧,随你。”米斯达扶着乔鲁诺在床上躺下。 “米斯达,”乔鲁诺叫道。他努力笑了下,脸色依旧苍白得像个鬼魂。“谢谢你。” 米斯达看着他身上大片干涸的血迹,然后移开眼睛。“别放心得太早了,”他说,“还不知道伤口会不会发炎呢。” 乔鲁诺没再回答了。男人闭上眼睛,疲倦地睡去。 米斯达走去清理,浴室里一片狼藉。他在浴室门口站住,才意识到有那么多血,有一瞬间他以为乔鲁诺要死了。他的手上沾满了血,放在水流下冲洗,水顿时猩红一片。他僵直伸着手,冲了几秒,血迹去了大半,另一些干掉了,渗进掌心的纹路里,他伸手去搓,发现指甲里也埋着血块。搓了两下,他忽地用力攥住水龙头的把手,直到指节发白。他的颤抖给很好地隐藏了。 最后,他打开淋浴草草地冲洗了地面,然后走回卧室查看乔鲁诺的情况。男人眉头紧锁,睡得极不安稳。米斯达盯着他看了半晌,又放轻脚步出去,搬了把椅子放在床边,蜷缩在上面闭上眼睛。 **** 第二天,乔鲁诺果然发起烧来。 米斯达被玻璃碎掉的声音惊醒。他立刻朝床上看去,乔鲁诺半靠在床头,手尴尬地伸着。 “抱歉,我想喝点水,不小心打碎了你的杯子。”乔鲁诺一面说,一面试图俯身去捡碎掉的玻璃。 “别管那个了,”米斯达一把捞起他按回床上。“老实呆着。小心把伤口崩开,我好不容易包好的。” 米斯达清理了碎玻璃,又去厨房重新接了杯水递给乔鲁诺。乔鲁诺道了声谢,接过杯子时手却一抖,差点全洒在床单上。米斯达皱起眉头,看着对方摇摇晃晃地举着杯子喝水,仿佛那玩意有一吨重。金发男人唇色苍白,双颊却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 该死。米斯达伸手去摸乔鲁诺的额头,烫得要命。他咒骂了句,翻出药箱倒在桌子上,但全都过期了。妈的真棒。他哗啦一下把它们都扫进垃圾桶里,接着大步走回床前。 “我去买药,马上回来。” 说完,米斯达转身要走,手却突然被人抓住了。他诧异地回头,乔鲁诺正抓着他,手心滚烫。米斯达挣了下,意外地没有挣开,这家伙明明连杯子都拿不稳,这会儿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我……我还没有想好,”金发男人呢喃道,“我想不明白了。”他看着米斯达,可又像没在看他,眼神没有聚焦。 行行好。拜托。千万别是脑子烧坏了。你可是我们两个里比较聪明的那个。米斯达被他的胡言乱语给搞懵了,但心知不能浪费时间。“那你就慢慢想去,先把手松开,”他没好气地回道。 乔鲁诺拼命地摇头。他烧得厉害,嗓子都哑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真的想不明白了。需要时间。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忽地抬眼直直望着米斯达的眼睛。 “……求你了。”他说。 米斯达一点也不知道乔鲁诺在说什么,但男人的眼神让他心里一颤。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乔鲁诺。有很多个词可以拿来形容乔鲁诺:冷静的,沉稳的,自信的,他总是有办法,总是能有条不紊地计划好一切;而这个乔鲁诺,浑身是伤和疲倦,神色迷茫,眼睛里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恳求,整个人仿佛一触即碎。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米斯达的心脏像被人攥紧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愣了半晌,只得叫他的名字:“乔鲁诺,你发烧了。你得松开我,我去买药。你不吃药会死的。” 乔鲁诺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在听,茫然地点点头,手却攥得更紧了。米斯达没有办法,只得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乔鲁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哽咽。米斯达不敢再耽搁,把男人塞进被单里,急匆匆地出了门。 附近的药店东西不全,米斯达不得已去街区外更大的一家。他从货架上抓了几盒药和绷带,越过排队的人,把东西和钱扔给药剂师结账。 “嘿!”被他挤到身后的男人不满道。“下一个是我!” 见米斯达没理会,那男人吵嚷起来,伸手去抓米斯达的肩膀。米斯达猛地转身,一把揪住那男人的领子,将他拽到跟前。男人比他矮了一头,看到米斯达的眼神,声音顿时小了下去。米斯达冷眼瞧着他的样子,低头凑到男人面前,忽然亲切地笑了下。“你什么病?” “什——什么?”男人看见那笑容往后缩得更厉害了。 米斯达没等他回答,松开衣领,自顾自地抓起男人的胳膊,看了看他手中的药瓶。“哦,”他拖长了声音道,“止咳糖浆。你用?”见男人点点头,米斯达又问:“你咳嗽得要死了吗?” “我什么?”那男人可怜巴巴地重复道,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米斯达凑到男人的鼻尖前,脸上笑容放大,眼神凶恶,一字一顿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咳嗽得快他妈咳死了?拜托,这是什么很难的问题吗?是或不是,瞧,你只需要回答一个词就行。” “不——不是,”男人战战兢兢地答道。“我感冒了,有——有点咳,所以……” “看啊!这问题的确很简单对吧。听听我们亲爱的朋友怎么了,感冒了、有点咳,”米斯达又一把抓起对方的领口,将那人拽得不得不踮着脚。“给我听好,老兄,我急着用这些药,非常急。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所以有两种情况我可以让你排在前面,一,你他妈现在把肺咳出来,二,我从你烂唧唧的恶心的喉咙里把你的肺扯出来——对于后一种,我还可以免费帮你叫救护车。怎么样?这也是个很简单的问题,选吧朋友。” 男人抖得更厉害了,语不成句。“我不是——我没——你,你先,你先!” 米斯达放了他,还伸手帮他抚平衣领上的褶皱。“所以,我们没事了?” 男人拼命点头。米斯达没再搭理他,转身一把夺过药剂师战战兢兢递过来的袋子,大步走了出去。 事先并没有想到跑来这么远,米斯达没有开车,只得快步走着,很快便出了层薄汗。他抄了近路,从广场上穿过,海鸥三三两两,依旧在阳光下慵懒地整理翅膀,可他却没法似昨日那般悠闲。他从许愿池旁边大步经过,走出数米,渐渐慢下来,停住了,忽地又转身跑回许愿池边,把身上的钱全掏了出来,也不管硬币纸币,一股脑都扔了进去。旁边传来路人的惊呼,米斯达没有理会,只抬头望着许愿池顶上的天使雕塑,呆呆地盯了几秒,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家,米斯达立刻去查看乔鲁诺的情况。男人烧得更厉害了。米斯达勉强成功给他灌了药,又给伤口换了药。乔鲁诺烧得迷迷糊糊的,一直闭着眼睛。米斯达一度担心他昏过去了,连忙拍着他的脸叫他的名字,乔鲁诺略微睁眼,含糊地呻吟了几声,男人的刘海散着,几缕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干裂的嘴唇紧紧抿起,毫无血色。米斯达看着他沉沉睡去,俯下身,亲了亲乔鲁诺紧闭的眼睛。 “快点好起来啊,你这混蛋。你不是说自己好的很快么。小骗子。”他喃喃道。不知是说给乔鲁诺的,还是给他自己听。 **** 挨到傍晚,乔鲁诺的烧退了些,至少不再在睡梦中呻吟或说胡话了。这多少让米斯达松了口气。他晃了晃乔鲁诺的肩膀,想叫他起来喝点水。乔鲁诺半睁开眼,仍有些迷迷糊糊的,像是台老旧的发动机启动缓慢,盯了半天才看清是他。 “米斯达?”乔鲁诺叫了他一声,似是在确认。 “还行,还认得我,我还担心你要烧坏脑子了呢,”米斯达松口气。“欢迎活过来啊,小子。命很硬嘛。” 乔鲁诺模糊地嗯了一声,努力瞪大眼睛看了米斯达一眼,接着便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眼睛又慢慢阖上了。好家伙。这种好像好莱坞大片的结尾里男女主人公重伤醒来后的狗血深情对视是怎么回事?好吧,虽然米斯达的确和英俊威猛且身手不凡的男主人公很像,但床上这家伙可和他看过的任何一部片子里的女主人公沾不上边,因为显然乔鲁诺不够娇小,没有大胸,而且米斯达有的他也一样没漏。最后这点是经过实践证实的。 “别睡了,”米斯达没好气地拍了拍乔鲁诺的脸。“起来喝点水,我可不想你渴死在床上。” 乔鲁诺偏过头,压住他的手,还往手心里蹭了蹭,长长的睫毛磨蹭得手直发痒。米斯达僵住了,不知道他是有意无意。 “你——”米斯达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手足无措地呆了一会,又试探着叫了乔鲁诺一声,慢慢地把手往外抽。 乔鲁诺立刻察觉,仿佛那个烧得迷迷糊糊、连眼睛都睁不开的人根本不是他。金发男人跟着往前伸长脖子,始终黏在米斯达手心里,又蹭了蹭,像是只超大型的黏人的猫。 妈妈咪呀。米斯达想。警员手册里可没教过他如何处理这个。如何处理一个神志不清且对你突然产生了依赖心理的搭档,尤其当暴力举措不适用时(鉴于该搭档正受伤)。啧啧,重大纰漏。编写手册的那帮人都该被扣薪水。 但是警员手册里也没教过你和搭档上床啊。心里一个声音说。咱们靠的不是自学成才么。 ——现在不是想那个的时候。米斯达坚定地无视掉了那个声音。在和自己的脑子打起来之前,他得赶紧处理掉眼前的麻烦。他犹豫了几秒要不要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直到乔鲁诺彻底清醒过来后拿这个嘲笑他,对于看到对方尴尬表情的迫切期待,和对被乔鲁诺(以及他那些令人恨得牙痒痒的小道具)灭口的担忧五五开。他又稍稍动了动,乔鲁诺贴他贴得更紧了,仿佛他的手是什么安全毯子一样。米斯达拿不准这是乔鲁诺受伤过后的惯常反应,还是只有这次……只因为是他。但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事情。最后,他没有把手拿开。 “米斯达。”乔鲁诺闭着眼睛叫他的名字,声音仍哑着,给闷在掌心里,又轻又模糊。米斯达不得不低下头。 “又怎么了?” “……我刚才在想一件事。” 米斯达哼了一声,对乔鲁诺的脑子现在还能用来想事情深表怀疑。“什么事?” “我做了些梦,有些很好,有些…很糟。”乔鲁诺仍没清醒,迷迷糊糊地说着,似是梦呓:“但我醒过来就看到你。我真高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我就想,让我再多待一会吧,现在这样好……” 说话时,乔鲁诺干裂起皮的嘴唇若有若无地蹭着米斯达的手心,因高烧而滚烫的鼻息渗进掌心的纹路里,那热流顺着血管一直涌进米斯达心底。他的心有力地跳动着。 “我就在想,要是我能暂停时间就好了。”乔鲁诺模糊的低语像一句叹息。 房间渐渐安静下来,乔鲁诺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米斯达看着他,手仍给他枕着。 瞧啊,米斯达想,我还以为他烧退了呢,这会儿又在胡言乱语了。暂停时间,哈。他翻了个白眼,但是控制不住地傻笑起来,笑容仿佛能点亮窗外的夜空。他盯着乔鲁诺安静地睡颜,一如直视着他自己的心。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看见了,不再有躲闪,不再有故意的无视与漫不经心的等待,并且下定决心,再也不把视线从那上面移开。 **** 第二天,米斯达醒来的时候发现乔鲁诺正盯着自己,吓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是啊,就算昨晚米斯达确实挤到床上睡了(因为再睡沙发或者椅子他的后背就要杀人了),但他有注意缩在床边,确保不会压到乔鲁诺的伤口。所以乔鲁诺一大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是因为……? “你怎么了?”米斯达问。 乔鲁诺摇摇头。 “感觉好些了?” 乔鲁诺点头,但仍没说话,就只是盯着米斯达,似乎在发呆。 奇怪。米斯达连忙伸手摸了下乔鲁诺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但是没听说过发烧的后遗症是让人突然变成哑巴啊。“给你接杯水?”他没话找话道。 乔鲁诺像是才回过神来,空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歉意。“抱歉。我记得…我打碎了你的杯子。” 何止啊。你忘了自己变成一张被舔过了的黏糊糊的人形邮票那事儿了?“某些人简直就是个麻烦制造机,”米斯达假笑道,还装腔作势地叹了口气。“可惜了,我那杯子还挺值钱的。” 乔鲁诺不由地被他逗乐了。“不好说。因为你不仅没有把我赶出去,还给我买药。这样看来我比你的杯子更值钱。” “少得意了,乔鲁诺。我没把你赶出去是因为你一副惨样。我这算是行善积德了。”米斯达顿了顿,挑眉道:“再说了,你还欠我一场电影呢。喂,你可别是为了逃避请客而故意把自己搞成这么惨啊。这招在我这不管用,你省省吧。” “所以你用绷带把我捆得结结实实的是怕我跑了?我还以为你是想——”话没说完,男人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闭了嘴。米斯达奇怪地看向他,乔鲁诺却适时地偏过了头,避开了他询问的视线。 “怎么了?”米斯达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乔鲁诺顿了下,回头重新看向他,笑了下:“对了,你帮我包扎,我还没向你道谢。谢谢你,米斯达。” 米斯达皱起眉头。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但是乔鲁诺的语气,还有那个微笑,太礼貌了,仿佛米斯达是某个过来给他挂点滴的医护人员,带着口罩挡住大半张脸的那种,而不是那个昨天晚上他迷迷糊糊地表白过(算是吧,别挑挑拣拣的了)、还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的人。那笑容标准极致,却透着可怕的疏离,像是在退开。 这不对。 “算你还有点良心,”米斯达决定再试一次,“好吧,那弄脏床单和浴室这笔账该怎么算?我的公寓现在跟凶案现场似的。” “抱歉,我会清理。”乔鲁诺立刻答道。“床单…我会买新的给你。对不起。” 这不像乔鲁诺。以米斯达对乔鲁诺的了解,这小混蛋本不该放过任何一次在语言上戏弄他的机会。在那句话里他故意留下许多漏洞,弄脏床单、算账…乔鲁诺本应该用这些做点文章,然后米斯达再反击回去,短暂地占据上风,直到乔鲁诺又想出什么,轻描淡写地让米斯达因为恼怒和一点点不好意思而涨了红脸,说不出话。他们本应该享受这种带了点幼稚的好胜心和色情意味的小小战争,像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本该如此。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米斯达盯着乔鲁诺。“你要说的就这些?” 乔鲁诺没有回答。米斯达的问话落在一片沉默里,像是死了。气氛渐渐冷了下来,米斯达从不知道安静如此让人难以忍受,空气像一潭死水,搅不动,却还要拽着他往下沉。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米斯达想起昨天晚上他说的话。现在再看,仿佛是幻觉了。他用力地闭了下眼睛,“昨天你——” “我想我该走了。”乔鲁诺兀地打断道。 米斯达看着他,而乔鲁诺则死死盯着床单,仿佛那张带着愚蠢印花的、被血迹弄得乱七八糟的皱巴巴的床单是这世界上他唯一在意的东西。他抓着它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我想你是该走了。”米斯达说。瞧,控制情绪也没有那么难。他为自己的冷静而骄傲。他不再看乔鲁诺,捡了件外套披在身上就往外面走。“药和绷带在桌子上。在我回来之前你最好已经收拾好滚蛋了。” 走到门口,他长长地吸了口气。“乔鲁诺,该死的你究竟在躲什么?” 身后仍是一片沉寂。叫乔鲁诺和他那张该死的床单见鬼去吧。米斯达抓起钥匙,摔上了门,假装没有因为那声巨响而颤抖。 **** 米斯达要了杯咖啡,找了个远离落地窗的桌子,心不在焉地翻着报纸,根本没注意自己在看什么。 “嘿,帅哥。”特里休拉开他身后的椅子,和他背对背坐下了。“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么。比如,我突然想请你吃个饭?” 特里休哼了一声。“别傻了。你可没那么大方。”她掏出小镜子假装补妆,偷偷打量起身后的男人。“说吧,出了什么糟心事让你宁可冒着被布加拉提教训一顿的风险也要叫我出来?” 米斯达撇嘴。“你怎么知道是糟心事?” 特里休假笑了下。“因为连你的后脑勺都透着一股倒霉样。快说。我可是偷偷溜出来的,回去晚了,他们会以为我在茶水间里淹死了。” 女人啊。米斯达叹口气。“我有件事想问你。” “不,但谢谢你,米斯达,这很可爱,我也挺喜欢你的,但不是那种喜欢。况且你都有乔鲁诺了。” “嘿!”米斯达把咖啡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几滴咖啡溅到了袖口,他没理会,一心回头找红发姑娘理论,转到一半,瞥见旁边的服务生走过来,又硬生生地转回来,忙朝服务生摆摆手,自己扯了张纸巾,胡乱擦了把。身后传来姑娘咯咯的笑声,米斯达咬牙切齿地小声道:“真该死,特里休,你能不能别添乱了?” “好吧,不开玩笑了。”姑娘收住了笑。“你说吧,我听着呢。” 米斯达用报纸挡住脸,不然一个人对着空桌子自言自语真的挺惹人注目的——不好的那种,他还不想被人当成疯子。“我……有个朋友。他最近交了个朋友。呃,也不算是朋友,你可以理解成是那种朋友,反正一开始我以为——我是说,我那个朋友以为是做那种朋友。” “等等,”特里休打断道,“这里面有几个人?你都把我给搞糊涂了。” “两个,”米斯达坚定道。 “好的,两个人,我们有一个经典的开始。”特里休重复道。“接着说,你和你炮友怎么了?” “什么?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也不是炮友,我记得我没提任何有关炮友的字眼——天呐特里休,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特里休不满地崛起嘴唇。米斯达猜,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必须背对背坐着,这姑娘一定会用高跟鞋的细跟碾过他的大母脚趾。想想都疼。嗷。“那么,请问你指望我如何理解‘那种朋友’,米斯达?”特里休一字一句地问道。“让我想想,通过某些成人社交场合认识,通常是酒吧,要不就在夜店,上过床——不止一次,没有循序渐进的谈恋爱过程,也不打算有,并且没有关于未来的思考和承诺?” “是的,但——” “米斯达,”姑娘斩钉截铁地说道:“在一般人的字典里,这个就叫做炮友。” “可是——好吧,好吧你说的对。”米斯达叹口气。 “所以说,你们两个真的上床了?”特里休兴致勃勃的语气里全是八卦意味。 “我再说最后一遍,是我的朋友!朋——友!记住这两个字对你来说有那么难么?老天啊,特里休,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坐在这儿和你浪费时间。” “因为我是你认识的唯一一个有着平均水准以上的人际敏感度并且会帮你保密的人?试试福葛或者纳兰迦,他们会建议你没什么事情是用一本百科全书砸脸而解决不了的,并且第二天半个警察局的人都能听说你的小故事。”特里休随意地掸了掸衣服,仿佛在掸掉并不存在的灰尘。“而且这也不是我的错。是你一开始就没说清楚。” 米斯达把报纸抠出了个窟窿。“好吧,我们重新开始,”他阴沉着脸道:“我有一个朋友,他认识了一个人。一开始他们说好只做炮友,但是后来情况变得有点复杂。” “嗯哼?” 米斯达深吸了口气,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因为他觉得一旦停下,可能就再也不会说出口了。“那个人向他表白了,其实也不算是表白,但是他说喜欢和我的朋友在一起,我觉得——我的朋友觉得,那不单单在指性,而是那种在一起,你知道的,恋人的那种。但第二天那家伙的态度又完全变了,好像之前的事都没发生过。这令我……的朋友很苦恼。” “那就是他后悔了呀,”特里休摇了摇头,遗憾道:“男人是会这样的,总是说些甜言蜜语却不负责的话。也许他说想要长期关系只是一时激动,冷静了之后发现自己还是只想做炮友。” “不,这不一样,”米斯达努力找寻着词语表达,“不仅仅是没承认那些话,他的…他的态度也不同了。一开始是我的朋友只想维持炮友关系,而他看起来则想要更多,但现在他却后退了,示好也好,表白也好,他变成了拒绝的那个,故意无视的那个。这就好像……就好像一切都反了。” 特里休皱眉。“是你让他等得太久么?” “……特里休。” “好好好,你的朋友——是你的朋友让他等了太久以致于没有耐心了吗?看在上帝的份儿上,真是够了,米斯达。” “我不觉得一晚上是个很久的时间。说真的,到底为什么会有人表白过后的第二天早上就变得像个冷血的混球啊?” “哎呀,”特里休假笑道,“这不是那些和你约会过的姑娘们经常用来形容你的么?——好啦好啦,别折磨那张可怜的报纸了,听上去它都快被你扯碎了。那么,在他态度变化的这个期间,你那位朋友有做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 救了他的小命?借他一只手让他像猫见到痒痒挠一样蹭毛?听到表白之后笑得像个疯子?米斯达咽了口唾沫,“没有。”反正没有一样是在那家伙神志清醒的状态下发生的,所以可以约等于没有发生。“问这个干嘛?” “这是控制变量法,”特里休翻了个白眼。“那么很显然,就是那家伙自己的问题了。一定是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转变态度。” 发生什么事?米斯达撇嘴。乔鲁诺倒在他的床上不省人事,这他妈还能发生什么事?烧坏脑子吗? “去问他。”特里休坚定道:“如果你的朋友还想和他在一起,那就叫他去问他,弄清楚原因。如果不想,就什么也别说。二选一。要么别给自己留遗憾,要么彻底放开,别难为自己。米斯达,别总苦着一张脸,难看死了,忧郁深情路线不适合你,真的。” 尽管特里休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嫌弃,米斯达仍因这话语而微微扬起嘴角。这是这姑娘表达关心的委婉方式,他知道并且心怀感激。“怎么会。别不承认你被我迷住了,特里休。” 特里休的回应是一声冷笑。真伤人自尊,唉。“还有,”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他不肯说——” 米斯达自然地接过:“——我就揍到他肯说为止。知道啦。” “……我本来是想说你可以换一种隐蔽的提问方式的。”特里休咂了咂舌,感叹道:“主啊,请宽恕这些脑子里全是肌肉和暴力的男孩们吧。” 米斯达的脸有些热。“请不要质疑我解决问题的个人风格,好吗,女士?” “哦,那这么说来,我坐在这里听你唠唠叨叨诉苦的原因是?” 这女人当警察简直白瞎了。她应该去当律师,光靠说话就能把敌人撕成碎片的那种。米斯达提醒自己要往警员手册上的醒目位置加上一条:永远、永远不要试图和特里休争论。他早该学到的。他苦着一张脸,讨好道:“你不是更厉害嘛,你说你那什么人际什么的很高。” 特里休哼了一声。“我可不是来给你们做心理咨询的。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要跟布加拉提申请加薪。” “对对对,是得加薪,”米斯达立刻毫无原则地赞同道:“必须加薪。还得发奖金。好特里休,亲爱的,你打报告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带上我……” “不说笑了。我出来挺久了,该走了。”特里休看了下表站起身,忽地顿了一下,又坐了回去。“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波尔波的那个手下,就是你们之前打伤的那个,死在看守所里了。” “死了?”米斯达皱眉。“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昨天白天有人看见他和其他被关押的人起了冲突,傍晚的时候发现他在厕所隔间里被人捅死了。看起来是场寻仇,犯人也自首了,但我觉得你和乔鲁诺应该知道一下,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愿是我想多了。” 米斯达想了想,但也没有头绪。“但愿吧。我会转告乔鲁诺的。”如果回到家时那家伙还在的话。他端起杯子灌下一大口咖啡,苦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我走了。照顾那好自己,米斯达,别挂了,那可就太丢我们小队的脸了。” “好好好,知道了妈妈。” 女人踩着高跟鞋的声音远去了。米斯达坐在位子上没动。一静下来,和乔鲁诺相处的点滴便涌进脑海里。昨晚乔鲁诺的表白,今晨他的无视与回避,还有更早以前金发青年带着笑意凝视的目光,在米斯达的脑海里反复交错。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睛,端起早已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来,向公寓走去。 **** 一路上他什么也没想。走进公寓大楼,脚步才慢了下来。这个时间,乔鲁诺应该早就离开了。米斯达不知道自己在追赶什么。他拿着钥匙试了两次才插准锁孔,深吸口气打开门。乔鲁诺正站在客厅中央,面对着门的方向,似乎在等他。米斯达一时间愣住了。他僵立在门口。 乔鲁诺看出了他的疑问,缓缓开口:“我想着,还没和你打声招呼,就这么走了似乎不太礼貌。”见米斯达没说话,他接着道:“我把房间整理干净了。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米斯达机械地抬眼环视了下,房间似乎整洁了些,但眼下他无心分辨。乔鲁诺就站在左前方,卧室门在另一边。特里休说这是道选择题,让他想好了再做决定。但米斯达没考虑那么多,放任由最后一秒的心情做决定。此刻他看着乔鲁诺站在不远处,其他的一切便都隐去了,他看着那双绿眼睛,心里只想着去到他身边。 他捏紧拳头,大步走到金发男人面前,准备在对方逃跑的第一时间就把他揍翻在地。反正这混蛋都被人打成这幅惨样了,也不差他这一下。大概。 “米斯达。”乔鲁诺叫完他的名字,嘴巴又紧紧闭上了。 米斯达直视着乔鲁诺,深吸口气。“你怎么了?”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隐瞒了些事,是什么?” 乔鲁诺没有否认。米斯达心里一沉。“如果是任务相关,我必须弄清楚。如果无关,我要知道它是否会有影响。” 乔鲁诺不带感情地回应着他的逼视,沉声道:“任务会完成的。不用担心。而且我保证,无论我想做什么,布加拉提都会知道的。” 米斯达的指甲抠进掌心,感觉到疼,但他没法停下来。“好,算我信你,这是关于任务的问题。那么接下来是关于我们的。你是怎么想的?” 1、2。米斯达在心里数了两个数,乔鲁诺没回答。他又数过一遍,依旧什么也没有。乔鲁诺活像个客厅里的立体摆设,这混蛋是不是以为只要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久了米斯达就会把他给忘了?米斯达一把拽住乔鲁诺衣服前襟,“到底怎么了,乔鲁诺?别装哑巴。你他妈究竟在想什么?” 乔鲁诺给他扯到近前,两人的鼻尖仅隔一指的距离,他皱起眉头看着米斯达眼中自己的倒影。“我不知道。” 米斯达差点笑出声。“行啊!你不知道。记得第一天你是怎么对我说的?你说你信任我,便要我也同样信任你,而现在你有所隐瞒,还推推闪闪,这他妈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不是么。你就是这样信任我的?你知道你昨天都说了什么。发烧了没印象?少他妈跟我来这套。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比谁都清楚,该死,也许只有你自己清楚。妈的乔鲁诺,那天晚上我就该把你扔在门外。可是我让你进来了,让你对我说了那些蠢话,还见鬼地信了,而你现在却说你不知道?这算什么?……你算什么?” 他攥紧拳头朝乔鲁诺的脸挥去,乔鲁诺条件反射地格挡,反手紧握住米斯达的手腕,另一只手则试图掰开领口的钳制,不知是因为扯到伤口还是用力的缘故,男人额头有细小的汗珠,但仍咬牙硬挺,米斯达的关节被他捏得咔咔作响。米斯达没有松手,他身上发冷,心里却烧着一股火,熬得难受至极,憋着口气要和乔鲁诺较劲,人生的少有时刻他既难为自己也难为对方,乔鲁诺不愿意解释,非要别过脸去,他便硬是要掰着男人的脑袋来看自己的一颗心,也看乔鲁诺的一颗心,骨头掰碎了他也非做不可,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就算要和乔鲁诺把彼此揍进ICU里他也不能松手了。就算躺在抢救台上,他也要翻身起来,抢过电极板按在那人身上,把话从氧气面罩里抠出来,把他的心从胸膛里扯出来好好看看,再把自己的扯出来给他。可是他们本不该到如此地步的。太狼狈了。一时间,米斯达又是愤怒,又是难过,还感到了些困惑和可笑。人怎么能同时拥有那么多感情呢。 两个人僵持在一处。粗重的喘息和墙上挂钟指针的滴答声揉在一起,在安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米斯达估摸着剩余的体力,计算下一步的动作,这时候,乔鲁诺却突然撤了力气,男人松开手,毫无预兆地向他倒去。米斯达来不及收手,差点打在男人脸上。“搞什么——?”他恼怒地叫了一声,带了点惊慌,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捞,把乔鲁诺抱了个满怀。 金发男人就势靠在他身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任由他搂着撑着,仿佛浑身上下没半点力气。“米斯达,”乔鲁诺的声音更像是叹息,给埋在肩膀里,一片温热。“不是骗你。也不是什么借口。是我真的不知道。是我……真的想不明白了。” 他听上去竟疲累至极。第二次了,米斯达见到他这个样子。男人那天也说了类似的话,但当时米斯达以为他烧糊涂了,可心却一样被攥紧了,一如现在。 “我有…两个计划。两个完全不同的方案。但是我没想好要选择哪个。一个很正常,但成功几率不高;另一个则胜算很大,但代价……是我不愿意付出的。而且那只是个冒险的想法罢了,根本还谈不上什么计划,而我也无法预判出一个,这其中变数太多。”乔鲁诺闷闷地说。 “所以你这些天魂不守舍的,只是因为没能想出个周全的计划?”米斯达难以置信地问。 乔鲁诺轻轻笑了一声,听上去却十分苦涩。“你不明白,米斯达。我喜欢变化,也从不惧怕变化。每次事有意外,总是能很好地解决。这并不难,只要计划周密,做好准备,多设想一些情况就行,再反应快点,这没什么难的。当你把计划的边界推得很广,就可以把许多意外变成意料之中。我喜欢这种所有情况都在计算之内的控制感。时间久了,就像是形成了某种思维定式,遇到事情非要想清楚了再做不可。然后某一天,我碰上了想不明白的事情、无法控制的情况,我没想到我竟然会这样恐慌。” “理智明白,应该如何选择。但就像我说的,那里有我不想放弃的。我总想着还有些别的方法,别的路,可又想不出。就这么僵持着,焦虑得要命。对自己感到失望,可又觉得委屈。‘乔鲁诺总有办法’——大家都这么说。但是米斯达,他们不明白,我不是万能的。我也是人。我总会有犯错的时候,也会怕,会惊慌失措,也会有考虑不到的时候啊。可这话我说不出口,自己都觉得丢人。不管怎样,之前的路也走过来了,但这一次我开始慌了,迟迟不能做出一个决定。米斯达,真正让我感到害怕的并非这选项本身,而是自己在无法掌控的未知之前如此懦弱的这个事实,而这竟然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像自己给自己扯了根绳索在脖子上,时时刻刻悬着我的命。” “我感觉像是站在岔路口,前边浓雾遮盖,越看不清便想得越多,心里越是忐忑,张望久了竟不敢迈步。这真是……糟糕透了。”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听上去那样难过,似是要哭了。米斯达说不出话,收紧了手臂,仿佛要把男人按进骨头里。 “所以当你问我,米斯达,关于我是怎么想的,”乔鲁诺深深叹气,像是要把肺都呵出来,“我答不上来。抱歉让你失望了。” 温热的气息透过布料,米斯达在这瞬间却感觉到了疼痛,仿佛烫伤。他一把拽开乔鲁诺,乔鲁诺一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下意识地后退,下一秒,双肩却被人紧紧扣住。米斯达抓着乔鲁诺的肩膀,手指颤抖,用力得仿佛要把骨头都攥碎。 “做就是了。”他直视着乔鲁诺的双眼说道。 乔鲁诺像是一时间没明白他的话。男人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米斯达。若是换个场合,米斯达肯定会大笑着把这表情拍下来留作纪念。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做就是了,乔鲁诺,”米斯达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让那些计划、那些策略见鬼去吧!别顾虑什么以后,也别去想什么代价,做你现在想做的事。你就不能该死的让你那聪明的脑瓜休息一下么,偶尔让命运掷一次骰子吧,闭上眼睛随便迈一步,让你的心情做决定,看看它能领你去哪。这才不是莽撞,这是对勇气和魄力的考验。拿出你的勇气来,乔鲁诺。” “而我会一直都在,”看着金发男人,他认真道,仿佛骑士宣誓,“乔鲁诺,不管最后那条路通向哪,我都会帮你看着后背的。” 他一向嘴甜,最会讨人开心,去泡吧时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对方把电话号码留给他。而这大概是盖多.米斯达这辈子说过的最不像情话的情话了。 乔鲁诺低下头,半晌没说话。米斯达的手一点一点松开了。突然,乔鲁诺低低地笑了起来。这笑声像是落在米斯达的心上,有一点痒,有一点颤。 “米斯达,你真是……”金发男人抬起头看向米斯达,目光里充满了惊奇和掩饰不住的爱意。这一次米斯达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心狂跳起来。 “那么,现在我想做这个。”然后,乔鲁诺捧住米斯达的脸,吻到他透不过气来。 **** 起先是乔鲁诺作了一个发着高烧的、不怎么令人信服的表白,然后米斯达对着对方睡死过去的脸承认了自己的心,紧接着他们经历了场失败的调情,吵了架,还动起手来,再后来,米斯达说了句毫不甜蜜的誓言,而乔鲁诺甚至连话都能没说完。总的来说,在表白这件事上,两个人无药可救得半斤八两。 也算扯平了,米斯达一边模模糊糊地想,一边偏过头,让乔鲁诺能更方便地亲到他的耳垂,濡湿的水声在耳边被放大,一瞬间酥麻感传遍全身。乔鲁诺略带凉意的手探进米斯达的衬衫下摆,米斯达缩了下,忽地想起件事。他一把拉开乔鲁诺,“等下。” 乔鲁诺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手仍在米斯达腰上摸来摸去。 “别摸了,你能不能专心点,”米斯达把乔鲁诺的手拍下去,“我跟你说话呢。” 乔鲁诺的眉毛高高挑起。“我是受了点伤没错,但别太淘气了,米斯达。” 米斯达哼了一声,嘲讽道:“是么。可惜了,这话从一个刚刚哭唧唧的人嘴里说出来很难有威慑力啊。” 乔鲁诺眯起眼睛,紧接着,露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有道理。那么,我希望待会哭唧唧的人还能像现在这么巧言善辩。” 米斯达背后一凉。他清了下嗓子,“别闹了,我在认真问你呢。说到底,你早上表现得那么混蛋到底是因为啥啊?” “呃,”乔鲁诺难得地卡壳了。“这件事我们几分钟前不是谈过了么?” “不啊!你只说了你没想清楚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但我总觉得这不是你突然改了态度的原因。” “啊,关于那个,”乔鲁诺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大大方方地一摊手,“我不想说。” 米斯达张口结舌。他知道乔鲁诺一直是个小混蛋,但男人如此无赖还是头一次。他抱起手臂,摆出誓不罢休的样子道:“少来这套。没用的,乔鲁诺。” 乔鲁诺假装思考了几秒,接着凑上前,贴上米斯达的嘴唇,用舌尖沿着轮廓舔了一圈。“这没用吗?”他问道,却并没给米斯达回答的机会,再次吻了上去, 好吧这有用。两人的唇舌纠缠在一起,米斯达闭上眼睛,很快就把别的事都给忘了。 “是你说的,”唇齿厮磨间,乔鲁诺模糊不清地低声说:“是你叫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叫我别多想。我不想再想着今天早上了。” “这会不会成为你以后更加肆无忌惮的借口啊。说真的乔鲁诺,我开始后悔了。我能不能把那句话收回去?”米斯达一边抱怨,一边却把乔鲁诺拉得更近。 “当然不能。哪句都不行。”乔鲁诺的语气里有一丝得意。他们紧紧地贴着,下身蹭在一起,两个人齐齐发出一声喘息。 “猜猜我现在想做什么?”乔鲁诺在他耳边说。 **** 两个人的腿纠缠在一处,时不时地绊到对方,他们是怎么成功地从客厅走到卧室的这件事始终成迷。米斯达后退着坐到床上,乔鲁诺弯腰追上他的嘴唇,一面去解领口的纽扣,米斯达仰着头,在亲吻的间隙飞快地把上衣扒下来。像是要靠从对方嘴里吸走氧气才能生存一般,两个人半秒也不肯分开。 将米斯达压在床上的瞬间,乔鲁诺轻微的停顿没能逃过男人的眼睛。见米斯达停下动作,乔鲁诺摇摇头,覆上米斯达的手,轻轻捏了下。我没事,金发男人安慰道。 米斯达反手握住那只略带凉意的手,稳稳地拢在掌心里,却尽可能地放轻了力度。“让我看看,”他低声道。 乔鲁诺看到他眼里的坚持,缓缓坐起身来,脱下衬衫。白色绷带歪歪扭扭地缠住了大半肩背,一处厚一处薄,其余的皮肤上散布着数片青紫的淤痕,望之可怖,腹部和腰侧的伤口却裸露着,结起红黑色的痂——乔鲁诺没有说谎,他确实愈合得比正常速度要快,但这样随意处置,也随时会有崩裂的风险。米斯达认出那些乱七八糟的绷带显然不是自己的作品,又瞄到那些明显被疏于照料的伤口,不禁气结。这白痴到底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正打算骂对方两句,米斯达却突然想起乔鲁诺将衬衫从肩膀处褪下时的僵硬动作。他茫然地抬头看看四周,又低头盯着身下的床单,这并不是今早被血迹和药水弄得脏兮兮的那条。 一时间米斯达的心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血液被尽数挤出,又猛地奔涌回流,撞得他胸腔一片酸痛,眼睛阵阵发烫。他无法想象在自己跑出去的那段时间里,乔鲁诺是怎么咬着牙、忍着痛,给受伤的肩膀换上绷带,又是怎么拖着那副身体和那些一扯到便会流血、会崩裂开来的伤口,一个人慢慢地、慢慢地收拾了整个屋子。 “乔鲁诺——”米斯达哑着嗓子叫道。他想碰碰他腰上的伤,却又怕真的碰疼了他,伸出的手最终落在乔鲁诺裤腰上,攥紧了布料,手指贴着那里一小片温暖的、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皮肤,仿佛贴着他的痛楚,却再不敢往上了。“你这白痴。难道你都不痛吗?” 乔鲁诺低下头,微凉的嘴唇落在米斯达滚烫的眼皮上,轻轻地吻掉潮湿。“没事了,米斯达。” 米斯达的话梗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拼命摇头。奇怪,明明受伤的是乔鲁诺,可现在快要喘不上气的人却是他。“我不能——天啊,乔鲁诺,你这疯子,你没脑子吗?你怎么不说,我又没让你——上帝啊,那是气话,我……”他语无伦次地说道。“……你怎么就该死地信了呢。” “米斯达,停下。”乔鲁诺唤着他的名字,坚定道:“听着,我只说一遍,所以听清楚了:米斯达,你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错。不是你弄伤的我,你甚至救了我的命。事实上,如果你真的有任何错误,你知道我绝对会指出来,并且让你得到相应惩罚的。但你正好好的不是么?所以现在立刻给我停下,别自责了。” 男人的语气一如他们处在d/s关系下时那般严肃,仿佛下一秒米斯达就要被训斥了。但米斯达却因为藏在那话语深处的温柔而心酸。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手试探着往男人腰上摸了下。 察觉到米斯达的放松,乔鲁诺故作轻松地接着调侃道:“虽然十分钟前我就说过你才会是哭唧唧的那个,但我并没有预料到这么快。你总是能给我惊喜,米斯达。” “去你的,乔鲁诺。”米斯达哑着嗓子干笑了两声,伸手去遮自己的双眼,却被乔鲁诺中途拦下,他索性闭上眼睛。 “米斯达,”乔鲁诺的声音贴近耳朵,米斯达颤了下。“你不是想看我么,”男人的声音似在蛊惑,“睁开眼睛。我想你看看我,米斯达。” 像是听到歌声的水手,米斯达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看见的却是金发人鱼脸上得逞的笑。该死。米斯达立刻将眼睛紧紧闭起。下一次就算是乔鲁诺光着屁股穿着草裙在他面前大跳艳舞他也不会睁开眼睛了。呃。说起来,为什么要用这个不知道是让人觉得兴奋还是要瞎了的画面作例子?但还没等米斯达想清楚,拉链滑开的声音传来,下一秒,温暖和湿润柔软地包裹了他。 米斯达猛地睁大眼睛,正好看见乔鲁诺低头一寸寸地把他吞进去。他擦过乔鲁诺的上颚,被吞咽到更炙热的深处,给柔韧的舌头搅动着,发出濡湿的水声,光是这声音就让米斯达急促地喘息了声,更不要提乔鲁诺收紧了咽喉肌肉试图吞咽,挤得他差点发疯。 乔鲁诺缓缓抬头,湿润发亮的唇瓣上沾着一滴液体,在离开米斯达的阴茎时拉出透明的丝,男人舔了舔下唇,慢动作般用牙齿碾过丰满的唇瓣,让它因充血而变成更深的粉红色,米斯达看得直发愣,喉咙干得要命,脑袋里只盼着自己有亲一亲那儿的福气,否则他就要干渴致死。他够到床头柜,胡乱地摸索了几下,抓起润滑剂和套子扔给乔鲁诺。乔鲁诺捡起掉在自己身上的套子,然后——在米斯达不可置信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研究起了上面的字。 这家伙到底有什么毛病?现在是干这个的时候吗?“以防你不知道,小处男,那玩意不能吃。”米斯达翻了个白眼问道,“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我只是想看看是哪一款。”乔鲁诺波澜不惊地忽略掉米斯达的恶意嘲讽,“嗯哼。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这种类型。” “少——少啰嗦!你他妈到底做不做了!……再说了,我对生活品味有追求怎么了?”米斯达愤愤道,“我不信你就没个喜欢的类型。”说完他立刻后悔地咬住舌头。天啊。为什么他不能就此打住这个话题?若是以前,遇到这种在床上神神叨叨的人早被他踹到床下去了。米斯达开始考虑给乔鲁诺一脚让后者清醒一下的可行性。 “我当然有啦,”乔鲁诺低声笑了下,听上去该死的性感。“我喜欢‘盖多.米斯达’这个类型。听说还是限量版的。可难弄到手啦。” 米斯达感觉自己的脸在慢慢变烫。可恶。明明他才是更老道的那个,为什么被一个小菜鸟三言两语哄得心脏砰砰直跳。这不科学。 而更不科学的是,当对方沾着润滑剂的手指抠进米斯达勃起顶端的小孔时,米斯达差点把舌头吞进去。那手指一路向下,在柱身到后穴之间滑出一道滑腻微凉的痕迹,米斯达跟着那痕迹一同颤抖起来,并在第一根手指伸进去时咬住了嘴唇。察觉到对方的紧绷,乔鲁诺退出来,又挤了厚厚一层润滑剂,堆在穴口按了一阵,慢慢推进手指,打着圈扩张。加到第三根手指时米斯达喘息得更加厉害,黏合的肠壁被生生掀离,入口处又麻又胀。“差不多行了,”忍的难受,他催促道。 “耐心。”乔鲁诺依旧有条不紊地转着手指,但男人额头上细小的汗珠和简短到生硬的回答却在讲述着另一个故事。 哈。“我有的是耐心,”米斯达喘着气道,因为他就是控制不住想惹火乔鲁诺,“只是担心你罢了,毕竟时间对我来说可从不是什么问题。” 乔鲁诺果然停住了动作。男人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米斯达的挑衅,眼里闪烁着玩味和算计,让米斯达想到某些性格恶劣的野兽,会先刻意地放猎物逃跑一阵,再扑上去咬断它的脖子。像盯着自己最有趣的猎物,乔鲁诺歪着头打量着米斯达,忽地翘起一边嘴角。“是么。” 下一秒,他没给米斯达任何反应时间,一把将后者掀翻过去按在床上,掰开臀瓣埋了进去。米斯达的呼吸梗在喉咙里,只感觉到肠壁深处被一寸一寸地撑开,缓慢而坚定的推进仿佛没有尽头。全部进入之后,乔鲁诺才停下来,拉起米斯达的手往两个人连接的地方摸,米斯达目不可见,但手指被乔鲁诺强硬地按在后穴四周,摸到那里的肌肉被撑开,颤抖着紧紧箍在对方的硬挺上,没有一丝缝隙。埋进深处的热度烙在紧紧吸附的肠壁上,连脉搏跳动都清晰可辨。 “操。”米斯达缓着气咕哝道。乔鲁诺双手握住米斯达的腰,开始小幅度地抽动,过了会儿幅度渐大,润滑液被带进带出,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湿哒哒地流到会阴处,乔鲁诺伸手抹了把,就着滑腻的液体圈住米斯达的根部,米斯达吸了口气,也伸出手去,裹住乔鲁诺的手在自己的阴茎上上下套弄。乔鲁诺哼了一声,没让他得逞,坏心眼地握住顶端不动,指尖往小孔里抠,同时下身用力往深处顶。米斯达给夹在中间,又痛又爽,没能忍住一声尖叫,回神过来便报复性地夹紧后面,想着大家一拍两散,感到乔鲁诺僵硬地顿住的同时,自己也因为甬道里清晰的轮廓感而呻吟出声。 乔鲁诺半天没动,似乎在缓劲。米斯达得意地咧嘴,未及开口,下一秒乔鲁诺猛地按着他的背往下压,手劲大得厉害,米斯达一个措手不及趴倒在床上,紧接着腰被人大力握住,乔鲁诺整个抽出,又整个狠狠地撞进来。米斯达未能说出的嘲笑变成一记拔高的惊喘,进而在凶狠快速的撞击下化为阵阵破碎的呻吟。乔鲁诺再没克制,用力把他往床垫里操。米斯达被顶的直往前蹿,乔鲁诺又把他往回拽,钳着他的腰把他的屁股往自己身前撞,米斯达的臀瓣给拍得生疼,肠壁像是要给他顶到了头,颤抖着纠缠肉棒的每一次抽离,像故意吮吸,穴口肌肉彻底服帖下来,整个甬道又软又湿。没多久,他的前端滴滴答答似控制不住地流出液体,随着身体的摆动一下一下往床上蹭,合着从两人身上滑落的汗水,在布满褶皱的床单上洇出不规则的深色水渍,像幅暧昧至极的画。 “米斯达……”乔鲁诺汗湿的胸膛贴在他的背上,皮肤触感黏腻又湿热,米斯达伸手撑着床板,在墙上敲击出激烈的鼓点,像床头站着支摇滚乐队。乔鲁诺抓过米斯达的手,十指相扣按在床上,又低头去吻他的肩。“转过来,”金发男人低声命令道,但那饱含着情欲的沙哑嗓音却像足了一声诱惑:“我想亲你。” 米斯达被操得讲不出话,拧着脖子转头去凑他的嘴唇,亲吻的时候他忙碌至极,一边要对付对方的唇舌,一边又被下身传来的阵阵快感烧得头昏脑涨,难免顾此失彼,乔鲁诺一下子顶到深处,米斯达大张着嘴喘气,一瞬间漏了破绽,舌头被乔鲁诺勾走吮吸,故意翻搅出下流的水声,一时间米斯达手忙脚乱,不知是要先喘匀了气还是就此反击,来不及咽下的唾液顺着嘴角淌下,在下颌上弄出一道发亮的水迹,乔鲁诺盯着那道水渍有些愣怔,米斯达又是狼狈又是羞耻,但很快便感觉到被操到柔软熨帖的肠壁里裹缠着的东西胀大了一圈。 “喂,你不是吧?”米斯达彻底慌了。乔鲁诺抿紧嘴唇,眼睛却亮得烫人,他抓着米斯达的腰和腿把他翻了个个儿,但阴茎仍一直插在里面,敏感的内壁被旋转着挤磨,米斯达因这摩擦的强烈快感而大声呻吟。乔鲁诺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折过他的腿,又狠又深地顶进去,米斯达的腿被他抬在肩上,腰悬空着,没处使力,又给他一次次地发狠顶弄,似是要断了,后穴到小腿酥麻一片,连脚趾都蜷缩起来。摩擦过某一点时,米斯达猛地向上弓腰,完全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操。乔鲁诺,我快要——”米斯达的后半句消失在呜咽里,乔鲁诺反复碾着那一点,同时握住了他的阴茎用力撸动,前后夹击下他无处躲闪,没几下,米斯达就再也忍受不住,颤抖着到了高潮,前端小孔随着顶弄一股一股地吐出精液,滴落在小腹上。乔鲁诺伸手将黏腻的浊液在他紧实的小腹上抹开,又反复在他腰侧又揉又捏,似乎对这部位有种不正常的迷恋。释放后的米斯达不受控制地坍塌下去,感觉自己被彻底操碎成一片片的,散落在床上懒得拾,可乔鲁诺没放过他,男人停下来,暂时撤了出来,意味深长地瞥了米斯达一眼。 “时间不是问题,嗯?”金发男人状似遗憾地对着米斯达开始软下去的阴茎摇摇头。 先生们女士们。这就是乔鲁诺.他妈的记仇的小杂种.乔巴拿。米斯达一早说什么来着?这小疯子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他的机会。米斯达在心里把他所知道的脏话全骂了个遍,只因为连抬腿踹他一脚的力气也没了,只要一动,腰就酸得要叫出声。乔鲁诺瞥见他的表情,显而易见地更加愉悦,嘴角眼神里全是笑,还没等米斯达冒着之后可能被干死的风险也要大骂出声时,乔鲁诺——这个天杀的、聚集了世界上所有的坏心眼的小混蛋,低下头,把米斯达疲软的阴茎含进嘴里,用湿热的舌头裹缠住,用力吮吸。米斯达啊地叫出声来,他正处于射精过后的敏感期,哪受得了这个,身体猛地抽搐了下,像被蜂蜇,差点从床上翻下去。 “啊!乔鲁诺,轻一点,我有感觉了——”虽然暂时没法勃起,但米斯达觉得自己脑浆都快被吸出来了。“你温柔点呀!啊啊!不行——我不行了!”* 乔鲁诺放开他,舔了下湿润发亮的下唇,紧接着,趁米斯达看得发呆,又抬起对方的腰挺了进去。米斯达向后仰头,喉咙里拖拽着溢出一声长而沙哑的呻吟。乔鲁诺加快了速度,汗水随着他的律动滴落在身下小麦色的胸膛上,和那儿原有的混在一起,汇聚成一小洼。米斯达着迷地看着一颗晶莹的水珠挂在乔鲁诺汗湿的发梢,淌过眉骨,顺着眼角滑下,像落了泪。他心中一动,不知道为什么不忍再看,抬手挡住了乔鲁诺的眼睛。 乔鲁诺微微用力拉开米斯达的手,又引着他按上自己的胸膛。米斯达摸到一片汗水的滑腻,一处浅浅的结痂,以及阵阵蓬勃有力的心跳。 米斯达对上乔鲁诺的眼睛,那双动人的绿色眸子正看过来,到底不知是汗是泪,带着一抹诱人的水光,如同祖母绿般熠熠生辉,漂亮的不似真物。而这样美丽的一双眼睛正凝视着他,仿佛要融化了似的,温柔和爱意毫无保留地涌向米斯达,轻柔地包裹着他、摇晃着他,似深沉而静谧的海水轻晃着小船,带他来归港。两人无声的对视与身下正进行着的激烈性爱对比强烈,却又奇妙地交融在一起。米斯达感觉自己仿佛正站在风暴的中心。他凝视着那双眼睛,如同被笼罩在一片奇异的安稳里,坐听四周狂风骤雨。 “米斯达——”高潮来临,乔鲁诺叫着他的名字抱紧了他,用力得像是要把他嵌入胸膛。米斯达也紧紧拥住男人的脊背。仿佛归港。 **** 他们做了不止一次。最后的时候,米斯达几乎什么也射不出来了。他像放弃了似的向后一倒,摊平在床上,懒洋洋地催乔鲁诺道:“你快点吧。” 乔鲁诺哦了一声,连着动了几下,米斯达被顶的一声哀叫:“靠啊,乔鲁诺,我不是说那个快点!” 乔鲁诺似乎颇为认真地想了下:“可我还是觉得这是最有效的方式了。” 行吧行吧。米斯达捂住了脸。“反正你赶紧的吧。” 金发男人笑了起来。他让米斯达侧过身,自己也贴着躺下,就着侧卧的姿势埋了进去,缓在那儿不动了。 “你的伤,”米斯达哼哼了两声,提醒道。 “没事,我有小心不压到伤口。”说着,乔鲁诺摸到他的手,十指交错横在胸前,胸膛贴着后背,腿缠着腿,从头到脚严丝合缝地把他搂实了,开始缓慢地,浅浅地耸动。这姿势留给他们的空间不大,米斯达还一直紧张乔鲁诺身侧的伤,但金发男人一意孤行,过了一阵米斯达才回过味来,比起任何一次性爱,这更像是个甜蜜的拥抱。他扣紧了乔鲁诺的手指,再不想放开了。 最后,乔鲁诺先他一步睡着。先是给伤痛和高烧折腾掉了大半条命,又拼着剩下的小半折腾米斯达,米斯达觉得这男人还在呼吸真是圣母显灵。米斯达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全身似散了架又重又麻,他试着支起身子,腰酸痛得差点大叫出声,咬着后槽牙好歹咽了回去。乔鲁诺在一边无意识地哼了两声,没给吵醒。米斯达松了口气,继续龇牙咧嘴地慢慢挪动,去拽乔鲁诺只草草盖着下半身的床单。这家伙睡着了也不叫人省心,就这么光着大半个身子睡觉,再受了凉烧起来怕是神仙难救,米斯达愤愤地想着,但刻意放得轻柔的动作却出卖了他。 被单拉到一半,米斯达的目光落在金发男人胸前一道伤上。那里的伤口结了层厚厚的痂,已不再如新结成时泛着红色,变成了紫褐色的凸起,像一截枯树根虬屈在男人的皮肤上,丑陋又骇人。米斯达低下头,缓缓将嘴唇贴上那可怖的伤疤,像是要穷尽他一辈子的温柔和怜意,轻轻地亲吻。 做完这一切,米斯达又抬头去看乔鲁诺。男人仍睡着,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米斯达突然有些想笑。这才叫偷亲嘛,他得意地想。学着点,小鬼。 在把乔鲁诺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单底下,确保他们两个都不会被冻死后,米斯达终于躺下来松了口气。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恍然间他记起对方关于希望时间暂停的傻话。那真是蠢透了,直到现在米斯达依旧这么觉得。 然后他闭上眼睛,许了同一个愚蠢的愿望。 -第七章 完- * 米斯达的台词是荒木原话,真的不给同人活路啊…… 第八章 Chapter 08:Promotion 兵升变 尽管两个人累到想一直睡下去,但游轮开船的日期临近了。第二天去碰头的地方见布加拉提时,米斯达费了好大劲才把自己从床上拉起来,并且婉拒了布加拉提问他坐下来的好意。“我站着就行,”他作出若无其事的语气说,同时尽力忽略乔鲁诺意味深长的目光,“人太多,坐着很挤。” 布加拉提奇怪地环视了下空荡荡的房间。“好……吧。”小队长开始将调查到的结果一一说明。 乔鲁诺不动声色地晃到米斯达旁边站定,两个人的胳膊肘擦在一处,显然不是个合适的私人距离,米斯达警告地瞥他一眼,但后者置若罔闻,仍挤挤挨挨地贴着他站着。米斯达隐蔽地怼了他几下,都被男人挡了回去。 “……从目前掌握到的名单来说暂时没发现什么疑点,但不排除有人用伪造身份登船的可能。因为是私产,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可能很难申请到调查令。带上你们的监听设备和武器,我会带小队全程监控,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说话间,布加拉提瞪了米斯达好几眼,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米斯达,你在认真听吗?” “当然,头儿。”米斯达猛点头,点到一半他发现自己在过去的几分钟里一直在傻笑,立刻便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你……算了,”布加拉提捏了捏鼻梁,“特里休,你再检查一下他俩的装备。没什么问题的话米斯达你先走。保持联络。乔鲁诺你留一下,我和你说几句话。” 特里休全程面无表情,眼睛始终黏在小小的电子设备上。然而在米斯达向外走的时候,女孩背着布加拉提飞快地朝米斯达竖起了大拇指。不用谢,她的口型道,同时朝乔鲁诺的方向偏了下头。米斯达咧嘴。女人啊。 当天晚上他们在俱乐部里又遇见了那天的年轻人。 “嘿!是你们!”多比欧见到他们,眼睛一亮。 乔鲁诺也笑着和他打了招呼。“很高兴又见到你了,真巧。你每天都来吗?” 年轻人摇摇头。“也不是。最近这两天我有点事,没法过来。你们呢?呃,别误会,我不是在打探,也,也不是什么跟踪狂……我只是很…很喜欢你们。那天见面过后,我还想着这两天晚上能再见到你们,结果没想到自己却被事情绊住了……” “我们也不是天天都来,”乔鲁诺解释道,同时注意到男人眼眶上有一道淤青,“你的脸怎么了?” 多比欧叹了口气。“唉,别提了。有人冤枉我偷东西,条子把我抓去关了两天。喏,这就是在看守所里被打的。可我真的什么都没偷……唉,我这两天脑子好乱,很多事都记得模模糊糊的,说不定就是因为被打到了头……” 看守所?米斯达立刻精神起来,但依旧低头听着。现在他已经能够很好地适应自己的角色了。乔鲁诺适时地伸手拂过他的背,示意信号收到,关切地问多比欧:“你还好吗?” 多比欧点点头。“只是挨了几下,没什么大事——谁进去不都得挨上几下么,这帮狗杂种条子。不过我只在里面蹲了两天就被放出来了。” 乔鲁诺微微睁大眼睛,有点意外他出口成脏,又问:“他们查清楚你是冤枉的了?” “不知道。反正他们说我病了,就把我赶出来了。我有什么病?我怎么不知道……”多比欧愤愤不平地说,“我看一定是那帮人渣发现自己搞错了又不肯承认,故意编谎话诓我。” “如果真是他们搞错了,你可以起诉他们。要是你需要法律方面的帮助,我可以介绍认识的律师给你。”乔鲁诺顿了下,“不过话说回来,总算你能早点出来。毕竟什么人都在那儿关着,挺危险的。” “是啊!”多比欧停下来,向四周小心地张望了下,示意乔鲁诺和米斯达靠近,才神经兮兮地小声道:“跟你们说,我在看守所的时候,有个人被杀了。” “怎么会?”乔鲁诺佯装吃惊,皱紧眉头问:“那儿不是有很多警察么?” “具体的我不清楚,也是别人跟我说的,”多比欧答道,“听说他跟别人起了冲突,后来对方趁着他去洗手间的时候把他杀了…啧,真可怕……” “是挺可怕的。还好你不在那儿了,”乔鲁诺安慰道。又聊了几句,多比欧说自己有事要忙,匆匆和他们道了别。乔鲁诺面上也微微露出些疲态,男人仍处于恢复阶段,体力消耗得很明显,米斯达往他身边凑了凑,想稍微撑着他点;但金发男人仍挺直脊背站着,半点都不肯依靠在米斯达身上。这个场合和他的身份,没留给他半点示弱的余地。直到两人走到场边坐下,乔鲁诺才轻轻地吐了口气。米斯达看着对方僵直的背,心中无数次翻滚过拉他回去的念头,但他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况且乔鲁诺自有用意,他应该陪在对方身边,相信对方的判断。但或许……他还能做些别的。 “先生,”他低声叫道。 乔鲁诺示意他说下去。 米斯达犹豫了下,不知这是否可行,但决心试一试:“先生,我想给您做按摩。我想…我想让您放松一点,舒服一点。” 乔鲁诺没说话。米斯达低着头等待。半晌,金发男人才开口道:“你在为我着想,这是很大的进步,米斯达,我真的非常高兴。但我不能接受。这不是你的原因,而是我身上的伤还没好,恐怕还不行。” 米斯达先是高兴,后又有些失落。“抱歉,先生,我没能考虑周全。” “别这么说,米斯达。”乔鲁诺看着他垂着脑袋的模样,想了下说,“不过我的腿倒是没受什么伤。” 米斯达瞪大眼睛看向乔鲁诺,后者扬起嘴角,点点头。米斯达试探着按上乔鲁诺的匀称小腿,柔软的布料之下是紧实有力的肌肉,像是用绸缎遮住的老虎笼子,令人着迷。随着按摩,米斯达感觉乔鲁诺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男人的手指在他的发梢间温柔地打转。 他向下摸索,握住了乔鲁诺的脚踝,那副脚踝骨架小巧精致,似不堪受力,易折得很,握在手里白白一截,像天鹅颈。米斯达便想起了少年阿喀琉斯。不知道他与帕特洛克罗斯一同嬉戏时,是否也会让对方这样握住自己的脚踝,那处隐秘而致命的脆弱。乔鲁诺也曾毫无掩饰地把自己最破碎的一面展示给米斯达看,将自己从不对人透露的怯懦讲给他听。乔鲁诺就是他的阿喀琉斯。米斯达想低头亲吻那截脚踝,只因为心中情感翻涌不止,他想把它们拥入怀中,发誓保护。而他也确实那样做了。 结束之后,米斯达安静地坐在一边,等着乔鲁诺发话。乔鲁诺深深地看着他,然后将他拉入一个深吻。“谢谢你,米斯达,”金发男人说。“这是奖励,我的男孩。” “这是我应该做的。”米斯达心满意足地陷了进去。“谢谢您,先生。” 乔鲁诺亲到米斯达面色潮红后,终于放开了他。“我们回家,”他的声音有点哑,“你应该做的事还多着呢。” 翌日,米斯达早早醒来。游轮在午后开船。他们还有半天时间可以准备。 他和乔鲁诺一起吃了早餐——他已经对两个人一同坐在餐桌前习以为常了,更何况乔鲁诺还在蹭用他的洗发水,这让男人在大清早闻起来和他一个味儿(特里休已经懒得指出了),多少令米斯达心情舒畅,但米斯达还是报复性地给乔鲁诺热了牛奶而不是咖啡,客观理由是咖啡喝光了,但这只占一小点,剩下大半都是主观理由:他只是单纯地在找茬气他。乔鲁诺自然而然地反驳回来,并在几轮交锋过后成为了最后的赢家。这没什么新奇的,考虑到你的对手是个讲起荤话来活像播报天气般平静如水的高段位小崽子。米斯达有一瞬间很想见见乔鲁诺的老爸,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能教出这么一位来。 吃完早餐,米斯达出门去买咖啡和给乔鲁诺的药。男人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所以说他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转基因蔬菜吗?),只需要再上一两次药。半路上他突然想起来忘了拿录影带去还,那玩意今天再不还就要过期了。米斯达咒骂了句便往回走,走了两步,后脑勺突然一片剧痛。 那盘该死的录影带恐怕真的要过期了。这是他昏过去之前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 **** 米斯达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还有种奇怪的晕眩。他感觉到自己正倒在地上,手被绑着,便没急着睁开眼睛,假装还在晕着,一边竖起耳朵听四周的动静。只有一个脚步声在周围徘徊,米斯达悄悄地将眼睛睁开条缝。他正待在一个房间里,看样子像是个宾馆或是什么地方,门口有人把守。米斯达不清楚门外是否还有其他人,他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房间陈设,一面暗自盘算。 打定主意,他呻吟了声,假装刚醒。门口的看守立刻大步走过来踢了他一脚。“老实点,”那人说。 米斯达呻吟的更厉害了,一边往那人身上凑过去,一边装出惊恐的样子:“这是哪儿?你是谁?” 那看守见状又抬脚踢他,但被他闪身躲开,仍靠着对方的腿。“你他妈——”那看守弯下腰,打算揪住米斯达扔开,米斯达要的就是这个机会。他猛地撞上对方的鼻子,对方一声惨叫,捂着流血的鼻子连连后退,米斯达瞅准时机一绊,那人惊呼着向后倒去,咚地一头磕在墙上,顿时昏了过去。米斯达来不及查看,立刻敲碎了墙上的试衣镜,拾起一块,飞快地冲向衣柜,躲了进去。 没过多久,他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米斯达分辨不出有几个人,他能听到有人在愤怒地大骂,还不时传来拳头落在肉体上的声音,听上去那倒霉的看守被打得不轻。 该死!没用的蠢货!那个声音仍在大喊大叫。快出去找!无论活的死的,把他翻出来! 几个人应了一声,纷纷冲出房间。 米斯达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着。在那看守微弱的痛呼之外,他感觉到危险仍未远去。果然,那个声音不一会又响了起来。 “都是些蠢到无药可救的废物,真是太令我失望了。”米斯达听见那个声音突然变得十分轻柔,没再发火,反倒像是在哄小孩一般,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让他汗毛都竖了起来。“但你不一样,你比他们听话,也比他们能干多了,虽然你没能抓住那个金发的小子——为此你已经受过惩罚了,但是绝对不会让这一个逃出去,是不是,我的赛可?” 几声喔喔声传来。米斯达听不出那是什么。他甚至不知道那是否是人类。这太诡异了。米斯达紧张地屏住呼吸。 “好好好好好!就是这样,赛可。”那声音说。“走吧,我们一起去把那家伙翻出来,然后宰了他咯咯咯。嗯?你说什么?地上这家伙?对,我们把他扔出去就行了。好啊,很好,赛可!” 看守的呜咽声随着脚步和拖拽声一同远去了,米斯达极力不去想那人的结局。他又等了一会,才慢慢从衣柜里钻出来。站在地上的一瞬间,他又有种轻微的摇晃感,以为是被打到脑袋的后遗症,便晃了晃头,小心翼翼地朝门外走。 门外是条无人的长廊,米斯达朝出口跑去。从刚刚听到的对话来看,乔鲁诺还没有被抓住,但那些人并不打算住手。他得赶紧逃出去,通知乔鲁诺,和布加拉提汇合。米斯达跑得飞快,阳光斜斜地从长廊的窗户中洒进来,由于刚从漆黑的衣柜里钻出,一时间他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他又往前冲了几步,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停下来,盯着那窗户发愣。他知道随时都可能有人跑上来看到他,大声叫着把他抓回去。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惊愕,不敢置信地走过去伸手贴在玻璃上。 外面是一片蔚蓝无边的大海。他正在游轮上。 **** 米斯达立刻意识到了事情不妙。他和乔鲁诺暗中调查俱乐部时本就拿到了入场券,但却被绑了上来,只有一个解释:他的身份暴露了。怎么暴露的?暴露多久了?听起来乔鲁诺也被发现了,男人现在在哪里,安全吗?一瞬间,无数问题涌入脑海,米斯达咬了咬牙,继续往楼梯间跑去。他要确定自己在什么位置,想办法通知布加拉提,然后再逃出去。目标明确,唯一的难题是该怎么在被那些疯子抓住之前完成这些事。 他快步爬上楼梯,打算潜入驾驶舱看看情况。下方突然传来脚步声,米斯达立刻警觉起来,拐进甲板走廊,两侧是紧闭的客房门,米斯达只能勉强躲在半截装饰用的隔断墙后。急促的脚步声渐近,米斯达心一横,觉得出其不意地跳出去说不定也能放倒几个,正打算动手,手腕猛地被人扣住,米斯达刚想反击,看到来人便一愣,对方穿了身服务生的衣服,趁着他惊住的功夫,连拽带拖把人塞进了一间客房。男人快速但无声地关上房门,然后贴在门上紧张地听着动静。 米斯达这才回过神来。“你——”话没说完,他被对方一把圈进怀里,嘴捂了个严实。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经过,米斯达立刻停下不动,待人走掉,对方才松了手,还颇有闲情逸致地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好整以暇看着他。 好吧。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在危急情况下也能耍帅。比如乔鲁诺.乔巴拿。 “你怎么在这?”米斯达刚松口气,突然又紧张起来,“他们抓住你了?” “并没有,我是自己上来的。”乔鲁诺摸了摸米斯达手腕上的勒痕,“你还好么?” 米斯达短促地点点头。“还成,他们没把我怎么样,不过之后可就不好说了,目前为止至少有两个变态迫不及待地想抓住我。我宁可跳进海里也不想落在他俩手里。”他想起那段诡异的对话,抖了下。“对了,你一个人来?布加拉提知道我们在这儿么?” 乔鲁诺摇摇头。“早上你失踪后,我们分头去找你,但一直没有结果。后来快开船了,我担心你会不会在船上,就想办法偷偷混了进来,但还没来得及联系布加拉提。” “你的通讯设备呢?” “进水了。不过这不是问题,我偷了服务生的钥匙卡,我们随便找个电话就行。最主要的问题是,”乔鲁诺说,“我们现在在哪。” “什么叫我们现在在哪?”米斯达迷惑地问。 “我上来的时候大致看过一圈,这艘船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乔鲁诺神色严肃,“它并没有大到难以忽视,像这种规模的船只很有可能被管制中心默许放过,我也不觉得他们会主动向VTS通讯。而且我观察到所有人在登船之前都会被搜身,普通的游轮安检可没有这么严格,如果他们打算在船上做什么的话,肯定会事先买通沿途海域的管制所。” “所以说,”米斯达皱紧眉头,“我们现在相当于藏在海上?” “差不多,不过船总会开回港的,但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像你所说的,外面有一堆人等着抓住我们。所以我们要尽快行动,联系上布加拉提,然后想办法离开。”乔鲁诺看向米斯达,“有一个地方可以立刻帮我们弄清楚自己在哪——” 驾驶舱。米斯达了然地点点头。“被你截住之前,我正打算去那儿。” “说‘截住’太不准确了,”乔鲁诺叹口气,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我唯一截住的是他们把你抓起来扔到海里的打算,然而最后连声谢谢都没收到。” “哦我没说过吗?”米斯达翻了个夸张的白眼。“抱歉我被人打昏了头才刚醒过来,脑子还没恢复到最佳状态。——把手放下,乔鲁诺,你他妈敢揉我的脑袋试试看!” 乔鲁诺从善如流地放下手,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瞧,我只是想提醒你,外面听起来没有人了,我们要出去的话就得抓紧点。” 米斯达怀疑地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挡在男人前面冲了出去。 他们利用乔鲁诺的服务生伪装偷了一辆推车作掩护,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驾驶舱层,船长已经去了休息室,二副和舵手正当值。乔鲁诺和米斯达交换了个眼神,后者躲到一边,乔鲁诺敲了敲门,独自进了驾驶舱。米斯达等了一阵,听到里面一声惊叫,然后是几句咒骂,估计乔鲁诺正按计划把咖啡倒在了某个倒霉鬼身上,不由地咧嘴乐了下,现在就等着金发男人趁一片混乱时查看方位。不一会,乔鲁诺一边连连道歉一边退了出来,看见米斯达,男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匆匆回到了之前的房间,挂上门锁。 “确定方位了?”米斯达问。 “确定了,”乔鲁诺简单道。不知为何,男人神色冰冷,下巴绷紧。米斯达认得这个,这是男人在隐忍怒气。“但是我还发现了些别的。” 米斯达伸手覆上乔鲁诺的手臂。“嘿,怎么了?”他轻声问。 乔鲁诺猛地抬头看向米斯达,眼睛里燃着怒火。“这是条毒品船,米斯达,”他一字一句道,声音因愤怒和不敢置信而微微颤抖。“他们就在这艘船上走私交易。而那个派对——那根本不是什么派对,那是个嗑药的坟场。” “什么?”米斯达难以置信地问,事情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乔鲁诺沉重地点点头,“我从监视器里看到了,虽然只来得及瞥上几眼,但也足够让我认出那些人在鼓捣什么,相信我,除了那帮制毒的人,大概就数我们缉毒科对这套玩意最熟了。走私拉过来货之后直接在船上做出成品,然后让‘游客们’带出去。工具和废料都可以扔进海里,太方便了,难怪我们从来也查不到。” “不对,”米斯达摇摇头,“那他叫我们上船来干嘛?如果一切照常,我们本应该是抽中奖券上来的——如果这真是搜制毒船,他们绝对不会想让外人上来的。” “应该不是所有人都参与进来了,”乔鲁诺分析道。“一艘船上只有毒品贩子太显眼了,即使经过乔装打扮,依旧会被注意到每次登船的都是同一批人。我猜他们在利用我们这些人作掩护。就算被这些真正的游客发现了也很简单,让人无声无息消失的方法太多了,更何况我们在海上。” 米斯达感到阵阵凉意爬上脊背。他终于明白之前那两个人商量着要把那个倒霉的看守“扔出去”是怎么回事了。 “而且我猜,”乔鲁诺语气冰冷,面色十分难看,“他们也会向其他人兜售毒品,而当那些因为坐上游轮正打算狂欢一下的人放松了警惕——自愿也好,非自愿也好,一旦沾上了就很难控制自己了。” 米斯达静了一会。“那现在怎么办?” “先通知布加拉提,”乔鲁诺略一思考,指示道:“然后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你藏好,我出去探探情况,看看能不能搜集些证据。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别冒险。” “你去就不是冒险了?别人我不清楚,但至少追我那俩疯子也想要你的命来着,”米斯达反驳,“而且,你真觉得我能乖乖地躲起来?尤其是当知道你自己一个人混在一堆毒贩子里的时候?” “我猜不能。”乔鲁诺叹了口气,笑容颇有些无奈。 “叮咚,恭喜答对。格兰芬多加十分。”米斯达哼哼道。“走吧,小狮子。找台电话,然后我们去参加派对吧。” **** 布加拉提要他们俩躲藏起来,等待警察登船。米斯达一边低着头紧跟在乔鲁诺身后,一边担心小队长知道他俩又一次(为什么要说又呢)擅自行动的话,会不会先敌人一步把他俩丢到海里去喂鱼。他仔细权衡了一下被敌人抓住和被布加拉提抓住到底哪个更令他痛苦,前一个意味着小命不保,可后者会用那种痛心疾首的眼神盯着你,仿佛你偷了隔壁老奶奶的牛奶还踢了她的狗,让人从良心上备受谴责。但愿布加拉提能看在他今天被人狠狠敲了脑袋的份儿上放过他。 “要进去了。”他们来到派对大厅门口,疯狂电子乐和躁动的鼓点清晰可闻。乔鲁诺小声提醒道:“和平常一样就好,别紧张,有我在。” “这点小场面还吓不到我。”米斯达没忍住,咕哝道:“……再说了,这说得好像你不是那个一直以来令我紧张的最大原因一样。”实话。 “哦?那么我希望是好的那种‘紧张’,”乔鲁诺说。“还有,我欣赏你这种面对压力也能保持乐观的心态,米斯达。” 所以说,耶稣吾主啊,为了这种人被钉在十字架上,亏大了吧。 “多谢夸奖,”米斯达简直自叹不如,“我也欣赏你这种面对一屋子嗑high了的人和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把咱俩肠子扯出来喂鱼的疯子也一定要从容不迫地开黄腔的这种,怎么说,执着。” “我更愿意称之为好心地缓和气氛。”乔鲁诺语气诚挚。骗谁呢。 走进舞厅,他们瞬间就被吞没在喧嚣的音乐和令人眼花缭乱的镭射光中,人们眼神里带着病态的狂热,随着激昂的鼓点疯狂扭动,不过这也给他们创造了便利,在这种挤挤挨挨又昏暗的场所里,他们很难被敌人发现。 “你等在这,我去看看能不能弄点来留作证据。”乔鲁诺说完就消失在人群中。 米斯达利用舞池中的人群做掩护四下观察,只见服务生毫不避讳地端着酒水和装着白色粉末的小袋子在卡座中穿梭,将它们送到客人桌上,供人吸食,吸毒者们神态各异,一边谈天说笑,一边慢条斯理地抽上一口,心知自己在无人看管的大海中央,也有不少人明显面露惶恐,似乎是新手,但半推半就地被拉着吸上几下之后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扭动着加入了狂欢的人群,甚至有些人当场在卡座里乱搞起来,在药物的刺激下肆意放纵。乔鲁诺说的没错,派对什么只是个幌子,这是个混乱又疯狂的毒窝,米斯达看着其中一些明显处于问题年龄的年轻人,捏紧了拳头。 “到手了。”乔鲁诺回到他身边。“我从一个卡座上偷了些。走吧,我们离开这儿。”他们搂抱在一处,像是在面对面起舞,没人会起疑心。 “乔鲁诺,”米斯达贴在他耳边说,声音得冷静另自己惊讶,“我们要把这些做毒品渣滓一个个地送进牢里去。绝对不放跑一个。” 乔鲁诺深深看他,同样的火焰在眼中燃烧。“我知道,”他坚定道,“我发誓一定会的。” 两个人一边假装亲热,一边从混乱的人群中穿过。“能逃出去么?”米斯达小声问。“救生艇?” 乔鲁诺摇摇头。“恐怕很难。我只在杂志上读到过怎么操作,但没实际试过,况且轮船还在行驶中,放下去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回去藏好,等——” 话尚未说完,震耳欲聋的音乐突然停了下来,人们纷纷发出困惑和不满的抱怨。舞台屏幕紧接着亮起,画面正中站着一个绿色头发的男人。 “大家玩的开心吗?”男人的声音通过船上广播从四面八方传来。 米斯达的心猛地一坠。他认得这个声音,正是在房间里扬言要抓住他不论死活的那两个人之一。尽管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一定不是好事。顾不上多言,他一把拽住乔鲁诺的胳膊,飞快地格挡开人群,往门口跑。乔鲁诺很少见他如此慌张,当即没有多问,紧紧地跟上,但刚跑两步,两人就被屏幕上的画面惊得僵在原地。 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警员证。米斯达呆呆地盯着证件照上自己的脸。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那个声音嘻嘻笑着,听上去叫人毛骨悚然:“如你们所见,船上混进来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暗处,等着搅黄我们的派对。真让人讨厌对吧?来吧,我们一起把他找出来!他就藏在这船上,无论是楼梯间,还是甲板缝,我们一起把他从角落里翻出来,抓起来!他逃不掉了!我还想说什么来着,让我想想……哦对,奖品!第一个抓住他的人将会得到非常非常丰厚的奖品——钱也好,令人疯狂着迷的小药剂也好,老板在这方面大方得很。别傻站着了,快动起来,快快快快快,游戏现在开始了!” 人群欢呼着躁动起来,兴奋地交头接耳,一面摩拳擦掌,纷纷投入到“游戏”中。 乔鲁诺反应极快,在广播还没说完的时候便一把将米斯达的脸按在颈窝里,扮成一对正在亲热的情侣,向门口移动,然而却没能架得住热情高涨蠢蠢欲动的人群,他们俩像一叶小船,被拥挤混乱的人流撞得举步维艰。推搡之间,一个人狠狠地撞在了米斯达身上,米斯达被撞得一踉跄。 “抱歉!”那人大声说。“咦,等等,你不是——” 男人的大喊大叫使得周围几个人转过头来。米斯达顾不得多想,一拳砸中男人正脸,对方应声倒地,乔鲁诺拉住米斯达向出口狂奔,男人的手心里全是汗。他们几乎一头撞了出去,顺着走廊狂奔。 “别让他跑了!”身后传来脚步声和高呼。 “闪开!该死!”米斯达挥舞着手臂,将走廊中的人推开到一旁,眼下他可顾不上抱歉。他们闯进一个房间,看上去像个放映厅。一下子进入黑暗让米斯达短暂地不适,眼睛恢复正常后,他才看清房间内的人纷纷转过头,正望着他们。一时间寂静的可怕,只有荧幕上的主人公在徒劳地念着台词,大声炫耀自己刚刚捕到的雄鹿,但已无人关心,一场更为盛大的狩猎正在进行。 “是他!快抓住他!”一声尖利的叫喊划破空气。紧接着座椅的碰撞声嘈杂成一片,有些人甚至等不及挤过过道,干脆翻过椅背向米斯达冲来。米斯达闪身躲过一个大叫着扑上来的家伙,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撂倒。 “跑!”乔鲁诺狠命推了他一把。两个人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外,还没等喘匀气,远处就有人发现了他们。“他在这儿!”他们只得继续狂奔,一步也不敢停,沿途不时有人大喊报告着他们的方位,陌生的游客、水手、服务生都抛下了手中的活计,情绪高涨地参与到搜寻当中,对两人围追堵截,仿佛整条船都成了他们的敌人,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伸出手,兴高采烈地把他们往地狱里推。米斯达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那所谓的“奖赏”,还是只是单纯地享受这场疯狂的围猎。似乎在这片被隔绝于大海中央的钢铁岛屿上,文明和道德被抛之脑后,混乱与野蛮在狂欢叫嚣,空气中高涨着病态的热忱。米斯达觉得自己快吐了。 “右转!”乔鲁诺大声道。米斯达三两步跳下台阶,拐进电梯间,疯狂地按着关门,乔鲁诺紧跟在后面。追赶的人被关在外面,恼怒地踢着电梯门,另外几个则向楼梯跑去。 米斯达贴在墙壁上,虚脱了一般,大口喘着气。乔鲁诺也没好到哪里去,气喘吁吁地说:“到甲板上。那儿有救生艇。” 米斯达转头看着乔鲁诺的侧脸,又移到男人袖子,那上面有一块暗红色的污渍。 “米斯达?”乔鲁诺叫他,同时微微侧过身,那一小片衣袖给巧妙地遮挡住了。“你在听吗?待会电梯停下,我们就照直往救生艇跑。” 米斯达收回视线,点点头,揣在裤兜里的手攥紧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他们得跑过一条走廊,再穿过大厅,就可以到达放置救生舱的船侧。所幸的是走廊里没有人,看来追赶者尚未到达。米斯达瞅准机会,从乔鲁诺口袋里掏出万能房卡,刷开一间客房,猛地将乔鲁诺推了进去。金发男人一惊,立刻反应过来,伸手抓住米斯达,把他也带了进去。房门合上的同时,米斯达就被男人狠狠抵在门上,后背撞得生疼。 “你做什么?!”乔鲁诺的眼神又惊又怒,米斯达极少见他如此失控。 “你在浪费时间,”米斯达平静地说。他微微发抖的手藏在裤兜里,但愿乔鲁诺注意不到。 “不。”乔鲁诺冷静下来,厉声道,“想都别想,米斯达。” “你还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呢。” “不管你想做什么,要么我们一起,要么没门。” 他怎么就是不明白?“别发疯了乔鲁诺!”米斯达使劲把乔鲁诺推开,咬牙道:“你是聋了还是瞎了?你没看到么,那家伙还不知道你在船上,暴露身份的是我,他们要抓的只有我。你就不能——算我求你,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地藏在这儿吗?别再……别再跟着我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格外艰难,痛苦和愧疚将心拧成一团,叫他不敢去看乔鲁诺的眼睛,不仅因为连累了对方,更因为他主动选择将他抛下,尽管全是为了那人好。这不是我想要的,米斯达苦涩地想,但至少乔鲁诺可以获救。 “米斯达。”正当米斯达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乔鲁诺突然开口叫了一声。米斯达疑惑地等待着,只听见男人冰冷地吐出两个字:“服从。” 米斯达浑身一震,大脑未及反应,身体却条件反射般地跪了下去,回过神来已然十分难堪,挣扎着便要起身。“都什么时候了你——” “闭嘴。”乔鲁诺咆哮道。男人的盛怒把米斯达牢牢钉在地上,他从未见过乔鲁诺如此生气。看着男人走近,米斯达脑子嗡嗡作响,心里一团乱。 “给我听好,米斯达。”乔鲁诺扳起米斯达的脸,叫他没法移开视线。尽管男人的语气因克制而平稳下来,但米斯达感觉到贴着自己面颊的手指在颤个不停。“我不管你是因为愧疚还是什么别的,我说了这行不通。我记得我教过你,别因为愧疚和自责就揽下一切。但现在看来我的话都白费了。”* 隐秘的心事被揭开,米斯达嘴里满是苦涩。“我记得的。我没有忘,也不是故意违背。我只是不能忍受失去你,”他的声音要低到尘埃里,“……尤其是当知道我有机会救你的时候。” “那我就能忍受了?”乔鲁诺质问道。“你自觉连累到我,给愧疚折磨,便要牺牲自己的命来换我的。你安下心来,可我呢?我又要被什么折磨呢?”他的声音渐渐变得破碎,“……这太自私。米斯达,你太自私了。” 这斥责让米斯达畏缩了下,像是被男人的痛苦划伤了。“我不明白,”他喃喃道,抓着乔鲁诺的手像是在寻求引导,“我总想着你在俱乐部里对我说的话,你要求我为你考虑……我以为我是在为你考虑。” “我的确要求你的付出,但不是这样,米斯达,”乔鲁诺深吸口气,“绝不是以你的安全为代价。你还是不明白。将这当成单方面的付出与索求,给自己埋到泥土里,亦或把我供在神坛上,因这其间距离而觉得自己不值一提,什么都可以拿出来献祭。可是米斯达,真正掌握着一切的人始终是你,而不是我,或许我的支配是游戏规则,但让这一切成立的却是你在一开始时选择了服从。也许我的确要求你放弃一部分自己,但在同一时刻我也发誓你会得到我的爱和保护。米斯达,你还看不清楚吗,这不是——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我们是一体的,少了哪方都要崩塌。 所以我来救你,便也是来救我自己;而你不能就这样跳进泥沼里,手上还握着我的一颗心。我知道你下了多大的决心,也爱你那耀眼的觉悟。但米斯达,觉悟不等同于牺牲。如果你仍难以理清,那就什么也别想,跟随我的指引,服从我的命令,一如你从前做的那样。听清楚了米斯达:我不允许你牺牲自己,我们要一起逃出去。” 汹涌的情感吞没了米斯达,而他甚至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他从未拥有过这样深的一段关系。这些日子里,他和乔鲁诺的心掰碎了又揉在一起,他的心上填补着乔鲁诺的碎片,而那人的亦是如此,连灵魂都熔在一起,浇铸成型,相互支撑着立在尘世上。乔鲁诺是对的。他的牺牲并非消除了因内疚而来的痛楚,而只是把那痛楚转嫁到了乔鲁诺身上,因他要把那人心脏上属于自己的碎片生生抠去,将灵魂撕开剥离,那该多痛;而这世上米斯达最不愿意的就是看着乔鲁诺痛苦了。像是忏悔,又仿佛领受慈悲,米斯达埋进那双手中,眼眶发烫。 “对不起。”他低声道,颤抖着。“请原谅我,先生。” “我原谅你,米斯达。”乔鲁诺任他沉默了一阵,然后把他拉起来,擦了擦他眼下的潮湿。“打起精神来,我们还有场硬仗要打。” 米斯达点头,深呼吸后冷静下来:“救生艇?” “我先把你放下去,再找机会从软梯下。”乔鲁诺将服务生的外套脱下来递给他。“穿上这个,待会我们得穿过门厅,这应该能争取些时间。尽量别被发现,我得给操纵开关留些空余。” 米斯达三两下套在身上。说来奇怪,现下他心里居然十分平静,甚至不如进舞厅那阵紧张。“大不了就从船上跳下去。” “会摔断脖子的,”乔鲁诺指出道。“我还从不知道你有高空跳水的爱好。” “我不在乎,”米斯达微微扬起嘴角,“反正跟你一起。” “学的到快,”乔鲁诺叹了口气,状似无奈,但声音里带着笑:“别指望我会奖励你。” 他们溜出走廊,一路上米斯达保持着只比平常稍快一点的步速,极力装成一个容易被人忽略的服务生,意外顺利地进入了大厅,直到一个女人绊倒在他身前。乔鲁诺手疾眼快地挡到他前面扶起对方,但那女人在倒地时已经看清了米斯达低垂的脸。 “你是——!”那女人尖声道。乔鲁诺飞快地去捂她的嘴,却已然迟了半步,对方的叫喊引来了四周的注意。大厅里的气氛明显一滞,转瞬间便暴涨起来。距离较近的几个男人围了过来,米斯达瞅准其中一个较为瘦弱的,揪着领子将他甩到一边,但很快便有其他人填补了空隙。两人奋力拨开人墙,拳脚并用,拼命冲出一条道路。门厅出口就在数米之外,却遥不可及。 米斯达抬肘挥向一个人的下巴,将他击退,又一脚把另一个踹开老远,但紧接着就被人从身后牢牢抱住,乔鲁诺扑过来拽下挂在米斯达后背上的人,但很快自己也被钳制住了双臂,米斯达咆哮一声,又冲过来去拽乔鲁诺。他们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又往前挣扎着移动了一两米,便再也动不了了。 人潮还在一波波地涌来,把两人团团困在原地,在他们和大门之间竖起一层又一层的围墙。米斯达记不得他踹开了多少扑上来的人,也记不得甩开多少紧抓的手,但那些手层出不穷地出现在他身上,抓着他、困着他,扯下一个,又贴上来一双,而出口就在眼前,外面就是救生艇,他不在乎乔鲁诺会不会开,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和乔鲁诺一起逃出去,哪怕直接跳到海里,他也不怕,况且乔鲁诺就陪在他身边,哪还有什么好怕。耳边传来乔鲁诺的闷哼,米斯达想起男人还未痊愈的伤,心里一慌,不过是转瞬间的停顿,他就当头挨了一拳,顿时头晕眼花。他费力地站稳,扑过去抓牢乔鲁诺的手,咬牙把人往自己身边拽,同时盯着那门,双眼充血,却再也迈不出一步。 众人扑上来,扯着他俩,像是要把两个人撕碎了生吞下去。人们嘻嘻哈哈地笑着,叫嚷着将他俩推来推去,在有人打中米斯达或是被米斯达打中时爆发出阵阵兴奋的欢呼,仿佛这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场游戏,没有一个人在意他们用嬉笑和玩闹随意对待的是两条生命。米斯达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能做到如此残忍。但假使这些人心甘情愿在在毒品里放纵堕落,连自己的命都视同儿戏,又如何期盼他们去在乎他人? 一个体格硕大的男人从背后扑上来,米斯达躲闪不及,被压弯了腰,立刻胳膊被左右的人们擒住。 “米斯达!”乔鲁诺大喊。但金发男人自己也被拉扯着,挣脱不开,只能抓住米斯达的手,徒劳地往自己身边拽。而人们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把他们往两边扯,想将两人分开。 米斯达什么也想不了。身后的男人勒着他的脖颈,叫他呼吸困难,肩上胳膊上那么多只手抓着他,还不断有拳头落在他身上,但他没空去喊疼,仿佛感受不到。他只是死死地攥着乔鲁诺的手,指甲抠进皮肉里,嘶吼从咬紧的牙关中泄出;而乔鲁诺也是一样。血和汗水让皮肤变得湿滑,米斯达看着乔鲁诺的手一点一点被从自己手中扯出,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手被扯开瞬间,米斯达的心跳仿佛停住了。他看着乔鲁诺踉跄地向后倒去,脑袋里嗡鸣一片,痛苦和愤怒合力撕碎了他。 人群爆发出胜利的欢呼,将两人牢牢按在地上。米斯达的鼻子撞破了,指甲在地毯上抠出道道深痕,却半分也动弹不得。挣扎间,他看见人群纷纷让开,一双皮鞋停在了面前。 “瞧啊,买一送一,你们可让我惊喜,”那个令米斯达作呕的声音说。“作为回报,我可得好好招待你们一下,是不是?” 米斯达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和乔鲁诺会被带向哪里,但他知道,那绝对要比现在更加糟糕。 **** 两人被押送至一处宽敞的房间,比起住房,这场所更像是间上流社会的娱乐室,结构繁复的水晶吊灯奢侈而华美,小吧台和赌桌一应俱全,镀上金边的唱片机紧挨着宝石镶嵌的座钟和银制烛台,另有些前卫的艺术雕塑和摩托车等收藏品陈列在角落,造型精心设计,供人观赏,房间远端甚至还有一个游泳池,一半在室内,另一半则延伸至外面甲板,给这房间带来一种半开放式的新奇感。但米斯达和乔鲁诺却无心欣赏。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房间正中,那是这房间的主舞台,是与这满屋愉悦气氛格格不入的行刑场,捆绑用的绳索和架子冰冷地立在当中,地板上已经铺好塑料膜,等着将他们破碎的尸首一裹,连血带肉扔进海里。 那个架子,让米斯达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俱乐部里常见的十字架,仿佛就是按照它设计的,而抓他们来的那个男人接下来的动作也证实了他的猜想。米斯达和乔鲁诺被那男人和其跟班牢牢绑在行刑架上,姿势和受鞭打时极为相似,但显然动手的人并不在意他俩的死活,只追求造成痛楚,米斯达被迫垫着脚站着,四肢被绳索生生咬进,疼得快要断掉。 尽管太阳已沉进海面之下,男人依然把窗帘严实地拉好,隔绝掉外界一切可能的视线。敲门声传来,里苏特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按老板要求,这层甲板上的人都清出去了。” 绿色头发的男人命令道:“你去外面守着,把门锁好。别让任何人上来,当然,也别放任何人出去。” 里苏特一言不发地离开,期间男人的视线半分也未落到他们身上,仿佛对这屋子里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米斯达有些意外看到里苏特。乔鲁诺不是说把他摆平了吗?米斯达以为这话的意思是那家伙至少要在医院里躺上一周,这会儿怎么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 但眼下情况不许他再分神考虑其他了。绿色头发的男人走到墙边,指挥着跟班把一面立式书架缓缓翻转过来,米斯达看清后不由地倒吸冷气。书架的后面是另一个柜子,玻璃窗里陈列着各式训诫器具,从鞭子、口塞再到带针刺的滚轮,十分齐全,尽管看上去全部价格不菲,但米斯达知道它们能带来怎样的伤害,尤其当使用者的目的只有造成痛苦而非带来愉悦时。紧接着他便意识到,这个行刑台——这件房间,是用来做那种“娱乐”的。人们被邀请到这里,来欣赏受害者的悲鸣,和着唱片机的旋律一同高歌,以嚎叫和眼泪佐酒,对着鲜血淋漓的肉体像欣赏名画一般评头论足,带着病态的狂热猜测对方还要多久才会死掉,在赌桌上抛下大把筹码,直到虐杀结束,再来清算一枚枚沾着血肉的人骨筹码。米斯达嘴里阵阵反酸。他瞪着脚下的塑料布,开始真正地感到了恐惧,像是有条毒蛇冰冷地缠绕着他的脊背,信子嘶嘶作响。 “米斯达,”乔鲁诺的声音把他拉回来。“看着我,”男人道,“坚持住。我们会逃出去的。” 男人也一团糟,眼眶肿了,因未愈合的伤口和打斗的消耗而脸色发白,但眼神一如既往透着坚定。米斯达点点头,做了几次深呼吸,稍微冷静了些。 “哎呀,我可不这么想。”绿色头发的男人来到两人面前站好,煞有介事地理了理衣服,问跟班道:“赛可,摄像机准备好了吗?” 他那跟班——穿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束缚衣,像是对待精神病人的那种,因带着口塞而只能发出含糊不清地呜咽,口水不住地从口塞的孔洞中滴下,比起人类更像只发狂的野兽。“喔喔喔啊,呜嗯。”他一边叫着,一边举起手中的录像机,差点挥到米斯达脸上。 “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那男人表扬道,然后清清嗓子,对着镜头说:“我是乔可拉特医生。现在正在进行第27次记录。今天我们很高兴地请来一对情侣,真期待他们能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演出。” 尽管脸色苍白,米斯达依旧嗤笑道:“这么着急开场?连个观众都没有——不是我说,是不是你技术太烂,都没人愿意来捧场啊。” 那男人——乔可拉特蜷起嘴唇,笑容意味深长。“米斯达,亲爱的,你在说什么呢?我们的观众早就到了。最尊贵的那一位,已经在贵宾席上等了好久了。” 米斯达并没在房间里看到其他人,乔鲁诺突然叫道:“镜子。”米斯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房间一侧的墙壁上嵌了一面方镜,比通常略大,镜框略显普通,和屋里其他大肆铺张的摆设有些不搭。米斯达瞬间便明白了。 “单面镜。”他惊呼,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后面是谁?是‘老板’?……迪亚波罗?” “啧啧啧啧,”乔可拉特竖起一根手指,在米斯达面前晃了晃。“打探老板的消息可不好。太淘气了,米斯达。我对你那张总惹麻烦的嘴略有耳闻。我们得想个办法好好让你长长记性,你有什么建议,赛可?口塞?嗯……那太温和了,我不觉得那能让我们可怜的男孩得到教训。哦哦我想到了!我们把他的嘴缝起来怎么样?嘻嘻嘻嘻。”他从柜里翻出一个外表有些磨损小锡盒,里面整齐排列着一次性缝合包。他不慌不忙地戴上医用手套,取出小巧的弯针,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动作熟练得很,活像个外科医生,米斯达不愿猜测那是这人的前一份职业所致,还是因为他做过太多次类似的“缝合”。 “乔可拉特。”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镜子后传来。“死人不会说话。没必要大费周章。” “你就是老板?”米斯达立刻问。“为什么不出来和大家见个面,躲在镜子后面算什么?” 镜子后传来低低的笑声。“我欣赏你的直接,米斯达。但你知道为什么每天都有人想要我的命,而我却一直屹立不倒?” 因为你是个缩头缩尾连脸都不肯露的胆小鬼?米斯达翻了个白眼。 “因为我足够谨慎,”男人说。“足够小心。危机感帮我保持警醒,让我在吃人的环境中生存。更何况人们总是惧怕未知。” “所以从未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乔鲁诺静静道。 男人赞同道:“以后也不会。所有打探我身份的人,无论是敌人还是我自己的手下,最后都会闭嘴,尽管绝大部分不是自愿的。” 米斯达哼了一声,出言讽刺:“真可笑。你自己的人都不知道你长啥样。我一会对外面喊一声说自己是迪亚波罗,说不定也有人信。” “有可能,”男人说,“所以我们要确保这一切不会发生。这就要靠你们了,乔可拉特,赛可。” “收到,老板。”乔可拉特示意赛可举高录像机。“到游戏时间了。我知道,我们都有些共同的‘小爱好’,希望我准备的道具足够让你们满意。”说着,他的手指划过陈列柜,故意在某些道具上停留,“从哪开始呢?让我们看看,穿刺,烙印,还是那些钢齿能咬进皮肉里的邪恶的小夹子?” “去你的,”米斯达朝他吐了口唾沫。对方虽然躲开了,但顿时发起怒来。他从柜中拿起一把鞭子,照米斯达直直抽来。落在胸前的鞭打更多地是皮肉伤,但当对方重重抽向毫无保护的腰腹,疼痛立刻在皮肤深处炸开,似是要把内脏击碎,米斯达紧紧咬住嘴唇,咽下一声痛呼。这比任何一次都要可怕。因为这是故意的,而且这一次他再没有安全词了。 “米斯达!”乔鲁诺大叫道,在一旁的架子上不住地挣扎。“住手,该死!” 血渐渐从破裂的皮肤中渗出,随着鞭子的起落在地板和墙壁上溅出星星碎碎的红色斑点。米斯达在剧痛之下听到乔鲁诺焦急的呼喊,一瞬间突然有些想笑。他算是终于听到乔鲁诺说了句脏话了。 “别急啊,乔鲁诺.乔巴拿,”乔可拉特转向他,“我们才刚刚开始呢。” “别……我们俩还没完呢,你这畜生,”米斯达咳嗽两声,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但乔可拉特朝赛可打了个手势,后者拿来一个口塞,粗暴地按在他嘴里。米斯达看着乔可拉特握上乔鲁诺的手,拼命地摇头,却只能发出呜呜地声响,差点让喉咙里涌上来的血水呛死。 “至于你,乔鲁诺,”男人握住他的手指施力:“本地的警察局里找不到你的档案。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谁也不是,”乔鲁诺冷静道,扬起头对着镜子的方向,“你的手果然伸进警察局了,难怪他们一直抓不住你。” “我就把这当作夸奖了。”迪亚波罗说。“就像我一直说的,谨慎、细心,所有人的动作都在掌控中,才能叫我安心。另外,你才是该回答问题的那个,而不是我。” 乔可拉特贴近乔鲁诺的脸。“这么说,回答错误!”他兴高采烈道,一边把乔鲁诺的手指往外折。米斯达挣扎起来,把架子晃得直响,乔鲁诺的身体骤然绷紧,却极力把痛呼压在喉咙里。米斯达看着乔可拉特带着满意的表情松开手,乔鲁诺的手指可怕地折向了不自然的方向。米斯达疯了似的摇着头,吼叫给堵在嗓子里模糊不清。 “安静点!”乔可拉特示意赛可,后者走上前甩了米斯达几耳光,手劲大得厉害,米斯达耳朵里一片嗡鸣。 乔鲁诺大口喘着气,乔可拉特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滋味不错吧,嗯?我一向对施虐很有研究,关于如何造成痛楚、疼痛的等级之类的,瞧,我以前是个医生——估计你也看出来了——我想这挺有帮助的,它使我更加清楚人体结构,比如末梢神经的排布,”说着,他用指尖按上乔鲁诺肿起的弯折处,对着男人猛地扬起的头颅咯咯笑了起来,“哎哟,我突然觉得这也不错嘛:我问你问题,如果你的答案不能令我满意,我就折断你一根手指,怎么样?” “不怎…么样,”乔鲁诺的呼吸依旧不稳,他死死盯着镜子道:“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这游戏未免也太无聊。” “有趣的观点,”镜子背后的男人说,“但我不喜欢风险。” “也许不是风险,如果我们两个在你眼里已经是‘死人’的话,”乔鲁诺镇定地回道,“又或者根本没什么风险,不过是因为米斯达恰好有个警察身份,可我们只是来参加派对的,和你的生意没关系。” 男人哈哈笑了起来,可是笑声里却半点都不见愉悦,反令人毛骨悚然。“我还以为你能做的比这更好呢,乔鲁诺。说实话,我有点失望。你真指望我相信这套瞎话?就在不久前,我的一个街角被条子端了。我的街角!就在我眼皮底下。你以为我真的会放着这事不管?我找到了那被揍出屎的蠢货,他告诉我有两个打扮的像个吸屌的杂种抢走了货,揍完他又报了警。你猜怎么着。我刚好知道有两个人和他的描述很像。其中一个,我们警局的好伙伴惊喜地告诉我,正是本地的好好警察先生;而另一个,用系统查不到,不知道你们使了什么小手段,不过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不是么?无论过程如何,只要结果同我的预期相一致: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 “那你——” “回答错误,”乔可拉特打断了乔鲁诺,男人拖长了声音说:“答错题一次,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一次。算算看,我们这一回要折断你几根手指?” “呜哦,呜哦。”赛可举着录像机,口齿不清地叫了两声。 “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没错,赛可!”医生抱住赛可的头,来回摩挲,后者看上去兴奋极了,发出一连串喀哩喀哩的奇怪叫声。 停下!米斯达眼睁睁地看着乔可拉特又抓起乔鲁诺的手指,在心中大喊。乔鲁诺的头低垂着,牙齿咬得咯咯响,却从不向米斯达投去一瞥。米斯达听到男人剧烈的喘息,痛苦地闭上眼睛。 “要是你总是不好好回答问题,怕是十个指头也不够用,”乔可拉特啧啧道。“行了,赛可,把他们放下来,我们该进行下一项了。” 他推来一个大型转台似的东西放在地上,上面摆着两把椅子,让赛可把米斯达和乔鲁诺背对背绑在上面。米斯达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紧张地注视着正埋头准备新一轮“游戏”的敌人,一面努力将手指伸进裤子后面口袋,早些时候他用来割开绳子的那块镜子碎片被他一直藏在身上。 乔可拉特和赛可一人一边站好。“简单的总是最经典的,”前医生说,“等转台停下来时,面向我的人会受到惩罚,而另一个则能得到一个奖励。怎么样?” 尽管不能说话,但米斯达厌恶的表情一定充分地回答了问题,因为乔可拉特越发高兴了。“别愁眉苦脸的,米斯达,”男人说,“哦对了,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们这个游戏最精彩的地方了。过去有几次我们玩这个转台游戏的时候,最激动人心的莫过于看着旋转中的两人为了逃避惩罚而在椅子上努力扭动,企图让对方转到受罚的一面,而自己得到奖赏。上一秒还是忠诚的主仆或甜蜜的爱人,下一秒却拼命想要置对方于死地,那副奋力把握生命的模样真是精彩至极。乔鲁诺,米斯达,你们可别叫我失望啊。” 哦那你的希望恐怕要落空了。米斯达都懒得听乔可拉特这番鬼话。他相信乔鲁诺,亦深知乔鲁诺也同样信任他。他更加努力地割开束缚,不过每次只敢动一点点,怕被察觉。他还需要些时间。 见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乔可拉特面色稍显不悦,但很快他拍了拍手,指挥赛可启动转台。“第一轮,我们看看谁是幸运儿?” 米斯达把镜子碎片握在手心里,转台转动的时候他没法继续。即使最乐观的估计,也要挨上一轮折磨才行。米斯达有些担心乔鲁诺,但眼下别无他法。转台渐渐慢了下来,米斯达看着自己离赛可越来越近,心中叫了声不好,立刻在椅子上挣扎起来,不想让乔鲁诺停在乔可拉特面前。动啊!该死的!他最大幅度地拧着身子,腰腹阵阵剧痛,但收效甚微。乔鲁诺一动未动,只是探出那只完好的手,摸到了米斯达,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 没关系。 米斯达从那动作中读出来乔鲁诺想说的话。放屁。他想。(好吧,这确实不太礼貌,如果乔鲁诺听到了会打他屁股的)这男人几天前才从生死线上拉回来,又经过刚才的逃亡和折磨,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更何况,米斯达已能够辨认出乔鲁诺的回应不是指令,而是安抚,这说明男人并非有计划地承受这一切。无论怎样,米斯达本能地不愿意乔鲁诺再受伤,尤其是面对乔可拉特这样的变态疯子。 但转台最终还是停了下来。乔可拉特对乔鲁诺咧开嘴,“我猜今天不是你的幸运日。” “不一定。我擅长翻盘。”乔鲁诺镇定道。 “那你知道我擅长什么吗?”前医生将一块烙铁放在喷灯下。“烙印。这大概是我最喜欢的,也许还是比不上以前在医院里做的解剖,但也足够棒了。焦糊味总是能令我兴奋起来,想想看,那些求饶的哀鸣和眼泪,还有迷人的烟雾的和皮肉卷曲尖叫的吱吱声。而且最棒的是,假如你烧得足够烫,连血都不会有,高温可以凝闭血管组织,省下不少清理时间,要知道,每次我们打扫这地方总是麻烦得很,血总是溅得到处都是。” 说着,乔可拉特将烧红的烙铁故意靠近乔鲁诺的鼻尖,可怕的热度立刻扑了上来,汗毛似乎要被烤焦。乔鲁诺却丝毫未向后退缩,只是冷眼看着他,像是在看小丑表演。刚刚在安慰米斯达时,乔鲁诺摸到了对方手上的碎片。他们有了反击的机会,现在所需要的只剩时间。无论如何他都得拖住乔可拉特,承受这个,不能让对方注意到米斯达。 “看看待会你还能不能这么镇定。”乔可拉特对乔鲁诺的反应嗤之以鼻。他解开男人的衣扣,稍作打量,拿出酒精棉擦拭着乔鲁诺左侧锁骨下方的皮肤,宣布道:“你知道吗,很久以前人们对待不听话的奴隶,就在这儿打个孔,把他们用钩子勾住吊起来。我看这位置正适合你。” 他举起烙铁,很是享受慢慢逼近的过程,一边死死盯着乔鲁诺的脸,希望看到任何恐惧或绝望的表情;但乔鲁诺没让他得逞,直到乔可拉特带着一脸愠怒将滚烫的金属狠狠按上乔鲁诺的皮肤,后者都没有求饶,乔可拉特得到的只有极度痛苦的吼叫和丝毫不肯屈服的眼神,但仍旧因为皮肤烧焦的糊味和嘶嘶声而激动起来。镜子碎片割破了米斯达紧攥的手,他却浑然不觉,那滚烫的烙铁像是烙着他的心脏,他咬着口塞到牙齿生疼,想把伤害他们的两人撕成碎片。上帝啊,他拼命祈求,多希望自己能伸出手摸摸乔鲁诺,像对方安抚他那样,减轻男人的痛苦,但却因为不能毁掉逃脱的机会而什么也做不了。坐在椅子上,他甚至能感受到乔鲁诺因剧痛而阵阵发抖。这几乎要杀了他。 “这可真棒不是吗!这真漂亮,别人看到了都会羡慕你的。”乔可拉特欣赏了一会烧焦的皮肉,又恶毒地奚落道:“哦,我差点忘了,你是个dom吧,乔鲁诺。那可真是遗憾。告诉我乔鲁诺,像个奴隶一样被烙印,而且还是被打上别人的标记,这滋味如何?这对你来说再耻辱不过了吧。” “这样看来,你确实什么也不懂,”乔鲁诺的话不时被痛苦的粗喘打断,但语气里浓重的嘲讽丝毫没有减弱,“伤害我,然后得到那么一丁点可怜的乐趣?以你的想象力,也只能做到这个了。” 米斯达差点笑出声来。这个顽强的杂种,他骄傲地想,这个男人是我的,他的自尊可没那么容易被折断。乔鲁诺说的对,乔可拉特的确什么也不懂——或许他懂得如何支配他那个可怜的宠物,也确实知道各种施虐的手段与工具,但他仍然对这关系一窍不通。种种施加在乔鲁诺身上的伤害诚然给男人带来了痛苦,但那不过是一时的,只要时间便可以愈合;如果他选择烙印在米斯达身上,那么乔鲁诺才会被屈辱打垮,因为没有一个真心爱着自己sub的dom能忍受眼睁睁地看着他的sub被他人标记。伤害米斯达,让米斯达感到痛苦和绝望,这是唯一能真正伤害到乔鲁诺的办法。而这是乔可拉特这类人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乔可拉特恼羞成怒地挥起拳头,乔鲁诺的头被打得歪向一边,但依旧瞪向对方,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容。他打算激怒乔可拉特,让对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为米斯达争取些时间。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乔可拉特却深吸口气平静下来。“没关系。你迟早会被打破的,这只是时间问题。让我想想进行到哪儿了,赛可,”他命令道,“该给米斯达奖励啦。” 乔鲁诺极力保持神色不变,压下心中的骤然升起的紧张:“这就完了?我还指望着能有些惊喜呢。你柜子里有那么多小玩意,不打算拿出来给我们展示一下么。” 前医生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脸。“别急,亲爱的。这只是第一轮,我们有的是时间。至于你,米斯达,我保证你会喜欢这个的。” 赛可兴奋地呜呜叫着,拿出一管针剂。不管那是什么,米斯达都不想尝试。该死,他心里骂道。距离割断绳索就差一点了。 “你们要干什么!”乔鲁诺奋力扭头吼道,看到针剂的瞬间瞪大了眼睛。 “别紧张,”乔可拉特把他的脸掰回来,咯咯笑着:“这真的是个奖励。不信去问问这船上随便什么人,他们可都愿意为这个小玩意把自己的钱包倒空呢。况且这可是特制的,虽然只有一小管,但也足够让你嗨得忘记自己叫什么了。我对你们不错吧?” 米斯达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却没法阻止慢慢靠近的针头。他的心在嗓子眼里砰砰直跳,比起任何折磨,这个更让他感到害怕:他不知道在注射过后自己是否还能保持清醒,如果不能,那他和乔鲁诺将彻底失去逃脱的希望了,即便是最好的情况下,他们侥幸脱出,他也不得不花时间把自己弄干净,而他甚至不清楚这玩意会让人上瘾多深。 “你一直都在那家俱乐部里,”乔鲁诺突然开口,却对着镜子的方向,“你不可能一直躲在暗处,否则又怎么判断上报给你的情报是否准确呢。你必须得有信得过的耳朵和眼睛才行,却又不肯让人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你是你自己的情报入口。这样推断的话,你必然会出现在俱乐部现场,可我们调查过俱乐部里的人,并没有见过和你感觉相似的。你是怎么办到的?” 赛可和乔克拉特也停下来望向镜子的方向,而没有在第一时间打断乔鲁诺对迪亚波罗身份的试探。米斯达偷偷记下这点。这两个人似乎也并没那么忠心耿耿。 镜子后的男人低声笑了起来。“不错的尝试,乔鲁诺,但很可惜这没用。” “你不会找同伙掩护。极大概率是独自一人。然而即使伪装了外表,气场也很难掩饰,尤其在那样的一个俱乐部里,很难不会有人注意,”乔鲁诺继续逼问道,“可你却完全隐匿其中。你都做了什么?……还是说,或许我们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他紧紧盯着镜子,若有所思道。 “又或许人们的注意力更容易被另外一些人所吸引,”迪亚波罗避开了回答,“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们俩,总能成为焦点,抓走众人的视线。那也是我注意到你们的契机。说实话,乔鲁诺,米斯达,我非常欣赏你们。你们那些带着救赎意味的小小惩戒,野蛮却也克制,那种矛盾的张力令人着迷,看着你们慢慢从拒绝信任到对彼此忠诚,认定对方是自己的唯一,多么奇妙的转化。如果不是后来我们之间发生了点小矛盾,还有你那可爱的小朋友的警察身份,我本意是想邀请你们到这船上好好享受一番的。” “所以那张奖券——” 迪亚波罗大笑着打断了乔鲁诺的话。“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那么走运吧?不过我确实是临时改变了主意才让你们被抽中的。可没想到,看守所里那个可怜的杂种告诉我的事叫我大吃一惊,不过从结果来看,我依旧掌控着全盘。”稍作停顿,他话锋一转,带了些斥责和不耐烦道:“我们聊得够多了。乔可拉特,赛可,我让你们来是为了干站在那里当个摆设吗?” “抱歉,老板,”乔可拉特咕哝道。“喂,赛可,还不快点动手!” 赛可点点头,拿起注射器扎向米斯达。米斯达待他的目光盯在针头上,而对其他毫无防备时,猛地一扭身子,劈手夺过注射器,一把插进赛可的眼窝里,推了大半管进去。赛可发出一声瘆人的惨叫,跌跌撞撞地后退着倒在地上,捂着眼睛翻滚了两圈,疼得昏了过去。 乔可拉特吓了一跳,“赛可?该死!你这没用的蠢货!”他一边诅咒着,一边冲到柜子前翻找出一把小巧的左轮手枪,转身瞄准米斯达,却被乔鲁诺连人带椅子地扑上来撞得一歪,手枪掉在地上。乔鲁诺顺势一脚踢向米斯达,米斯达拾起枪来,对着正逃向门口的乔可拉特,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乔可拉特背部中了两枪,往前扑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米斯达拽掉口塞,一边小心盯着乔可拉特的尸体,一边赶紧走过去给乔鲁诺松绑。“剩下的我自己来,”乔鲁诺说,一面盯着单面镜的方向,“别叫他跑了。” 那镜子背后毫无动静。米斯达担心迪亚波罗已经溜掉,甚至又叫人来收拾他们,立刻往单面镜处潜去,路过乔可拉特的尸体时,他犹豫了下,蹲下来去拾对方攥在手里还没来得及上膛的子弹。左轮手枪里还剩下四颗,一方面米斯达担心对付迪亚波罗和随时可能闯进来的打手会不够,另一方面,你知道的嘛,四这个数字总是让他心里发毛。 “米斯达!别过去!”乔鲁诺看到乔可拉特背上的弹孔处并没有流出鲜血,立刻明白过来,惊慌之下大吼道:“那是陷阱!他穿了防弹衣!” 米斯达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乔可拉特突然一跃而起,抄起一旁的椅子,狠狠砸下。米斯达只来得及护住头部,手臂传来钻心的疼痛,枪脱手了,乔可拉特弯腰去捡,米斯达顾不上痛得要断掉一样的胳膊,扑上去把枪压在身下。 “米斯达!”乔鲁诺大叫道,用力扯开绑住双腿的绳子。乔可拉特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被米斯达挡住去路的房门,突然诡异地笑了下,出乎二人预料,他掉头朝泳池跑去,噗通一声跳进水里,奋力游向屋外。 乔鲁诺挣脱开捆绑,飞快地冲向米斯达。“米斯达,”他焦急地问道,“你怎么样?” 米斯达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一举枪,手臂的剧痛就让他大叫出声,差点拿不住枪。他咬着牙抬起胳膊,手却抖得厉害,瞄不准乔可拉特的脑袋,这么一耽搁,乔可拉特已经游出了屋内的半边泳池,消失在墙壁后面。 “该死,”米斯达脸色发白,神情颓然,手抖得更加厉害了,“不…不行了,他逃走了,我已经瞄不到他了。” “不,米斯达,”乔鲁诺贴近他身后,覆上米斯达持枪的手,压下了他的颤抖,坚定道:“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行!” 金发男人亦受伤不轻,气喘吁吁地,两个人靠在一处甚至不知道谁撑着谁。米斯达的后背紧贴着对方的胸膛,有力的心跳传来,像是激昂的鼓点,让他奇迹般地振作起来。 他顺着乔鲁诺的力量抬高枪口,扣动了扳机。砰地一声,天花板上的吊灯应声而落,坠入泳池。米斯达正在疑惑为什么要打落吊灯,下一秒,乔可拉特的惨叫伴随着电流的爆裂声炸开,又戛然而止,留下一片死寂。 “我猜这回防弹衣可救不了你了,渣滓。”米斯达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乔鲁诺快步走向房间内的几个柜子搜寻能用的东西,翻出一件防弹衣扔给米斯达。“穿上,”他简短地命令道。 迪亚波罗很可能正叫人赶来,他们得做足准备,还有场硬仗要打。米斯达迅速穿好,又把乔鲁诺扔过来的外套套在外面,问他道:“还有子弹吗?” 未等乔鲁诺回答,倒在一旁的赛可突然动了。两人立刻警觉起来,紧张地盯着赛可慢慢爬起身。“不许动!”米斯达用枪指着对方叫道。 “啊啊,乔可拉特死了。”那个穿着诡异病号服的男人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话一样,边摇头边自言自语道。男人的口塞已经卸下,米斯达发现他说话十分清晰,丝毫不像之前幼稚孩童那副样子。更另两人感到奇怪的,赛可对于乔可拉特的死反应十分平淡,甚至谈论对方时语气中还带着淡淡的轻蔑。 “我原以为你很强……”赛可摆弄着手里的录像机,神色淡漠,“可我错了,你还不够强,所以你输了。你这没用的残渣,我已经一点也不喜欢了。”说着,他一把将录像机扔到地上,像是扔掉什么垃圾。“还有你们,”他突然转向乔鲁诺和米斯达,表情瞬间变得凶恶,血滴滴答答地从他捂着半边脸的指缝里流下来,“你们把乔可拉特搞死了,不过是走了狗屎运。但你们竟敢——竟敢弄瞎我的眼睛!可恶啊啊!好疼,妈的!我要宰了你们!” 他大吼大叫着冲过来。米斯达刚要举枪,却发现对方直直扑向他旁边的陈列柜,一把将一人多高的柜子推倒在地上——这男人的力气让米斯达咋舌,但最令他摸不着头脑的还是对方奇怪的举动。 “那支针剂起作用了,他开始出现幻觉了,”乔鲁诺盯着赛可推断道,后者正暴怒地踢着破碎的柜子,看上去像把那柜子当成了他俩的尸体。米斯达仔细观察,发现对方呼吸急促,头重脚轻似的站不稳,仅剩的一只眼睛瘆人地乱转着,瞳孔因药物的作用而微微放大。米斯达和乔鲁诺交换了个眼神,一人一边悄悄地围上,他把手枪别在后腰,轻手轻脚地捡了半截凳子腿——刚刚乔可拉特用来砸他的那个——打算直接把赛可敲晕,还能省下些子弹。 他从背后一棍子挥向赛可,然而令他措手不及的是,对方居然闪身避开了,仿佛背后生眼睛。这家伙动作快的厉害,米斯达还来不及发起第二击,就被对方夺去武器,照着脑袋砸来。乔鲁诺冲上来从背后紧紧抱住赛可,一边叫米斯达赶快打晕他,但下一秒就被一个过肩摔扔了出去。 我操,这杂种不是嗑药磕傻了吗,这是什么见鬼的反应速度和力气?!米斯达一个不小心被对方击倒在地。赛可跪在他身上,双手扼住米斯达的喉咙,米斯达被勒得眼前发黑,像是台信号不良的破电视机直泛雪花,他在地上胡乱摸索到之前脱手的木棍,不管不顾地砸向赛可的脑袋。砸到第三下,赛可怪叫着松开了手,米斯达因重获空气而咳嗽不止,心生庆幸:如果那杂种再不松手,自己可能就没力气再砸第四下了。 赛可跳起来,他的头破了,鲜血流了一脸,把仅剩的那只眼睛给糊住了,一下子什么也看不见,疯狂地用手擦着眼睛,但显然药物作用下他很难控制自己的动作。他一边尖叫着咒骂,一边胡乱转着圈,“我要宰了你们!把你们切碎扔进海里喂鱼!该死!妈的!” 米斯达想趁机会打倒赛可,却看见乔鲁诺做了个别动的手势,便立刻趴在原地不动。乔鲁诺随手捡起个东西,朝单面镜的方向扔过去。听见响动,赛可立刻停止了乱转,猛地朝那方向抬起头,眯起眼睛。单面镜上映出乔鲁诺的身影。 “好啊,你跑不掉了,”他擦了把眼睛上的血,“去死吧你这婊子养的!”男人大吼一声冲向了镜子里的人像,像台失控了的汽车撞了上去。哗啦一声,镜子被撞碎了,赛可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却来不及收势,一头冲进单面镜后的隐秘房间,身子却卡在镜框上动弹不得,尖锐的碎片深深插进他的腹腔中,把他钉在两个房间之间。 “怎么…会……”赛可挣扎了几下,锋利的碎片在他的肚子上划开更深更长的口子,他徒劳地捂住伤口,却无法阻止鲜血喷薄而出。“老…老板……”突然间,他抬起头,朝前呼喊着,像是在祈求什么人,“救救我……救救我!” 米斯达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房间的动静。忽地,赛可的哀嚎骤然拔高成一记凄厉的尖叫,米斯达看着那男人仿佛被什么东西拽着往里拖,正要上前一步阻止,紧接着便意识到,那不是为了救他,而是要置他于死地——米斯达恐惧地看着赛可肚子上深深卡着的那块镜子碎片,正随着身体被人强硬地拖拽而缓缓割开男人的腹部,像是要生生将他开膛破肚。赛可的惨叫愈发恐怖,四肢不停地抽搐,却无法使力,镜子背后的人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仍用力将对方往那锋利的碎片上割,哗啦一声,大泼鲜血溅上地板,内脏翻滚而出,垂到地上,还有一半挂在他那被剖开成两半的肚子里,赛可最后发出了声微弱的叫喊,抽搐几下便不再动了。米斯达身上的血瞬间凉了下去,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这是灭口。他突然意识到。赛可一定是看见了迪亚波罗的长相,所以才被那人亲手处决。倒不是说米斯达同情赛可什么的,只是迪亚波罗对于身份保密一事不正常的执着和杀死手下时的残忍,让米斯达不知道更感到恐惧还是厌恶。但无论怎样,现在他们俩和迪亚波罗二对一,这是抓住对方的大好机会。米斯达和乔鲁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问:怎么才能让迪亚波罗从那房间里出来呢? “别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似的躲在那儿,”米斯达尝试激怒他,“还是说你这渣滓只会对嗑昏了头无法反抗的人下手,而碰见厉害的家伙就一声不吭了?” 对面一片死寂。但米斯达知道迪亚波罗就在面墙背后。 “来啊,迪亚波罗!我知道你在那!”他有些焦急,担心迪亚波罗叫人过来,那他和乔鲁诺恐怕真的要栽在这儿了。他朝乔鲁诺丢了个询问的眼神,如果迪亚波罗迟迟不肯现身,他们就不得不到对方那边去,但这样一来对他们十分不利。 乔鲁诺举手示意米斯达稍安勿躁。“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金发男人眉头紧锁盯着镜子的方向,似在思考,缓缓开口道:“你之前说的话,关于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我们的。你提到了一场训诫,却用了个很有意思的词——‘救赎意味的’,你说。我一直以为你指的是主题夜表演的那一次,但这说不通。米斯达,你觉得呢?” “你提这个?在这时候?”米斯达难以置信地瞪着乔鲁诺,“你认真的?” “我在想,如果不是那一次呢?”乔鲁诺说,视线一直没离开迪亚波罗的房间,“米斯达,如果他说的是更早之前的那一次呢?” 米斯达有一瞬间的愣怔。直觉告诉他,乔鲁诺正朝着那个一直以来困扰他们的谜团迈进。“之前的那一次……”他陷入回忆,突然惊道:“你是说第一天那次!我们——你教会我要看清自己错误的那次!” “这形容只符合那一次,”乔鲁诺点点头,对迪亚波罗的方向说:“也就是说你从那天起就开始注意我们了。我记得当天有一些关注我们的人,你必然在其中。而另一件引起我注意的事是,你说我们视对方为唯一。这不禁让我好奇你是从何处得出这个结论的。那必须得在你对抽奖做手脚之前,否则时间对不上。那么,在那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你‘看到’我们对彼此忠诚呢?” 米斯达跟随着乔鲁诺的思路,渐渐地觉得自己摸到了关键线索的边缘,手指正慢慢收拢。 “想想吧,米斯达,”乔鲁诺对米斯达说,却也仿佛在对隔墙背后的人宣告:“从我们第一天来就予以关注的人,知道我们除了对方谁也不要的人,去过看守所问出消息的人。” 他轻声问:“你杀掉看守所的那个人,究竟是因为他看到了你,还是看到了他,多比欧?” 线索全部连起来了。为什么多比欧从看守所回来时带着搏斗的伤口。为什么他那么长时间都独自一人。为什么没有人——从来都没有人注意到迪亚波罗,一个有如此气场的男人在任何场合都不容被人忽略,尤其当作为一个单身的dom出现在俱乐部里时,但是一个安静的、腼腆的、甚至有些怯懦的sub却容易隐身得多。还有他那个奇怪的电话——在和乔鲁诺二人交谈时突然游离的眼神和怪异的举止,而就在他去打电话之后不久,那张不知是福是祸的奖券就砸在了他们头上。 这太令人难以想象了。多比欧就是迪亚波罗。虽然没有真正见到迪亚波罗,但从他目前为止表现出来的样子,都和俱乐部里那个一紧张说话就磕磕绊绊的青年相去甚远,但是……“当你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情况,”米斯达盯着碎掉的镜子,喃喃道。 “——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乔鲁诺接道,朝米斯达弯了弯嘴角,“我很高兴你喜欢柯南.道尔。” “我也很高兴得到你的称赞,尽管现在不是个探讨我的文学爱好的好时间,”米斯达回复道,接着吹了个口哨,“看看屋子里唯一不高兴的人是谁呀?” 在那面嵌着镜子的隔墙上,一道暗门被缓缓推开。在乔鲁诺和米斯达警惕的注视下,迪亚波罗走了出来。“精彩,”他拍手道,“乔鲁诺,米斯达,我没看错,你们果然很棘手。” 他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多比欧了。男人的长发随意披散着,腰背挺直,衬衫下隐约透出肌肉的形状——米斯达不知道在俱乐部时为什么没有察觉到他健硕的体格,也许是因为昏暗的灯光,也可能是作为多比欧时刻意用衣着隐藏。迪亚波罗走到他们对面站定,微微偏过头斜睨二人。如果不是没有第二种可能,米斯达绝不会将面前这个浑身透出危险和强大气场的男人与那个多比欧联系在一起。更别提多比欧曾傻站在原地只为提醒路人不要踩上碎玻璃,而他的另一个身份,作为组织老板的迪亚波罗,却是将可以毫不眨眼将亲信开膛破肚的家伙。所以这到底…… “多重人格,”乔鲁诺若有所思道,“这也是为什么没人能识破你的伪装,因为那本来就是你,却也完全不是你。” “难怪。不过怎么这会儿你就乖乖地从屋子里出来了,不打算像个胆小鬼一样继续躲在角落里吗?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样?”米斯达嘲讽道,“也对,连身份都被识破了,再躲藏又有什么用呢?” 迪亚波罗却笑了。低沉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平添了几分诡异感。“我不躲是因为没那个必要,”男人说,“对于两个马上就要死掉的人来说,即使现在得知了我的身份又如何呢?” “哦,那可得试试看了,毕竟上一个打算干掉我们的人已经去见上帝了,” 米斯达反唇讥讽道,举枪瞄准,紧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站在那别动,把手举起来。” 迪亚波罗的胳膊缓缓抬至半高,突然一偏头,叫道:“就是现在!” 米斯达一凛,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转头瞄向迪亚波罗扭头的方向,当发现空无一人时立刻反应过来,却已然迟了。迪亚波罗从袖口滑出一把匕首,甩向米斯达,米斯达的手被匕首贯穿,钻心的疼痛袭来,他忍住没扔下武器,却也一时间无法扣动扳机,于是立刻扔给乔鲁诺,乔鲁诺左手接过刚要举枪,迪亚波罗已经欺至身前,一把抓住乔鲁诺的手腕往反方向拧,关节处发出可怕的声响,乔鲁诺的咆哮在喉咙里作响,他试着攻击对方,但他那被乔可拉特弄伤的右手却发挥不了多大用处,被力量明显占优的迪亚波罗夺下手枪,又给揪着膀子扔了出去,咣铛一声,他砸在墙边摆设的摩托车上,连人带车翻倒在地,似乎撞到了头,半天爬不起来。 迪亚波罗轻蔑地瞥了一眼手枪,便扔到身后,不知是出于对自己力量的自信,还是因为不肯让他们死的那么容易。米斯达拔下匕首袭向迪亚波罗的咽喉,被堪堪躲过——这男人的搏斗技巧十分精湛,几番来回后米斯达被他摔倒在地。迪亚波罗给了米斯达几记重拳,又拿过匕首,猛地插进米斯达的手掌,将他钉在地板上。米斯达被砸得头晕眼花,一时间连翻身去拔出匕首的力气也挤不出来。 “瞧瞧,现在谁是赢家了?”迪亚波罗傲慢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米斯达眉骨的裂口处流下血来,视线一片模糊。他从未遇见过如此强大的敌人。无论是力量,技巧还是头脑都难寻弱点。即便他和乔鲁诺没有受伤——即便在最好的条件下,他们也未必有十足的信心战胜对方。米斯达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迪亚波罗,想着打败他的方法,然而疼痛和晕眩让事情变得越发艰难。他痛苦地想,难道这家伙是不可战胜的吗? “我看未必。”一个声音静静道。 米斯达费力地抬起头望去,乔鲁诺正扶着墙勉强站立,男人亦受伤不轻,脸色苍白,胸膛剧烈地起伏,然而这一切都没能使他眼神里的坚定折损半分。米斯达看清金发男人手上的东西,不由地笑了起来。这个聪明的混蛋,他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大笑,天呐,他太爱他那股不肯服输的劲儿了。 乔鲁诺手里是赛可扔掉的录像机。 “你——你竟敢……”迪亚波罗暴怒起来,条件反射地想挡住自己,然而乔鲁诺的镜头一直定格在他的脸上。 “也许最后我们确实会输,”金发男人从容不迫地从录像机上卸下存储卡,朝迪亚波罗晃了晃,坚定道:“但我保证,你也一定不会成为赢家。” “是么?”迪亚波罗步步逼近乔鲁诺。“即使你录下来我的脸又能怎样?你站都站不稳,还指望着带着这玩意从我面前逃走?乔鲁诺,别做愚蠢而无谓的挣扎。” “我倒是觉得幸运女神会站在我这边,”乔鲁诺面不改色,“我总是她最爱的那个。” 你知道你现在说话有些像我了吗,米斯达翻了个白眼。他想他大概是疯了,在这种危急关头居然还感到有点开心。迪亚波罗怒吼了一声,朝乔鲁诺扑了上去,两人扭打在一起。然而没过多久,乔鲁诺就因体力不支而踉跄倒地,迪亚波罗也跟着跪倒,拳头落在乔鲁诺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米斯达挣扎着爬起来,却意外地看见乔鲁诺摊开在身体两侧的手,正悄悄打出手势叫他不要过来。乔鲁诺翻身把迪亚波罗揍倒,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就在他们四周的地板上,有一滩水渍,正顺着地板缝隙缓缓拖拽成一条极细的小溪,米斯达沿着那股奇怪的水流向上观瞧,之前被乔鲁诺撞上的摩托车正歪在地上,汽油顺着被拔下的油管流了一地,又被打斗中的两人沾了满身。米斯达突然明白乔鲁诺趴在那摩托车上半天不起身是在做什么了,甚至连用来威胁迪亚波罗的录像也只是个幌子,一切都是为了引男人走进这个死亡陷阱。 而刺鼻的汽油味并没有引起迪亚波罗的警觉。男人被愤怒和傲慢冲昏了头,在几次重击打的乔鲁诺无力还手后,他揪着金发男人的领子将他拎了起来,像是在炫耀战利品一样。 “幸运女神这下抛弃你了,”迪亚波罗的语气里昭示着残忍和胜利的喜悦,“看看吧,乔鲁诺.乔巴拿,无论你如何拼命反抗,绞尽脑汁想出那些个小把戏,而赢的人依然是我迪亚波罗!” “是么。”乔鲁诺扯着流血不止的嘴角笑了下,下一秒突然发力,用一直被他捏在手上的存储卡照着迪亚波罗的胳膊用力一划,那小小的塑料零件本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并没有给迪亚波罗造成太大伤害,但也让他因为疼痛而松开了手。 乔鲁诺用这个机会挣脱了他,飞快地朝反方向跑去,尽可能地远离了迪亚波罗,一边大喊道:“就是现在,米斯达!” 迪亚波罗甩了甩手。“你还能跑到哪去呢,乔鲁诺?不过只是把你的死亡延后了那么一点点罢了——等等,”他看见了米斯达手上的东西,又低头看清自己满身油迹,一瞬间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你什么时候……不!不不,这不可能——” 啪地一声,米斯达打开了先前乔可拉特用来烧红烙铁的喷灯。 “这怎么可能——不不不不不!”迪亚波罗看着淡蓝色的火焰贴上汽油汇成的细流,发出绝望的尖叫:“别过来!不要靠近啊——!” 火焰瞬间吞没了他。迪亚波罗发出阵阵惨叫,烧得像个他妈的圣诞篝火,已经辨不出人形,只见一团火焰跌跌撞撞地往游泳池的方向冲去,米斯达的心揪到嗓子眼,但眼下没什么他和乔鲁诺能做的了。迪亚波罗的嚎叫声渐渐弱了下去,那团火焰最终倒在了泳池边上,然而不知是因为惯性还是自身残存的意识,他在最后一刻一翻身掉进了水里。嘶啦一声,泳池上升腾起浓浓一团水汽,男人烧得焦黑的身体浮在水上,不知死活。 烟雾报警器响了起来,开始洒水,米斯达抹了把脸,拖着身子走到角落里捡起了被迪亚波罗扔掉的手枪。“你还好么?”他叫乔鲁诺,十分担心对方的伤势,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报警器的尖叫很快便会引来敌人。“走吧,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开了。是里苏特。米斯达刚放松的神经立刻又紧绷起来,他知道对方有多棘手——上一次乔鲁诺差点没了半条命,而眼下他和乔鲁诺拖着满身伤,再也提不起力气来对付里苏特了。米斯达瞥了眼显然在勉力支撑的乔鲁诺,向前一步挡在后者和里苏特之间。往好处想想,米斯达,他给自己打气,你还有不少子弹呢。 四颗。脑袋里一个声音悄悄提醒道。 闭嘴。 然而里苏特却绕过了他们。米斯达紧张却也有些困惑地看着男人在泳池边蹲下,打量着浮在水中的人。“死了么?”里苏特问道。 米斯达一时间有些懵,不知道里苏特在和谁对话。从人物关系上讲,这问话应该是冲着迪亚波罗的,因为显然里苏特和米斯达他们不是见面寒暄一番的关系,但无论如何对着一个烧得像块焦炭的人问问题也太奇怪了。 “米斯达,”乔鲁诺突然走了过来,“把枪给我。” 虽然不知是何用意,但米斯达把枪交给乔鲁诺。“小心点,”他用眼神示意了下里苏特的方向,但乔鲁诺只“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乔鲁诺走到泳池边,毫不犹豫地对着迪亚波罗的头补了两枪。 “你……乔鲁诺,你这是在做什么?”米斯达诧异道,“如果那杂种还没死,我们还要留着他上法庭不是么?” 然而乔鲁诺没回答,甚至都没有看他,男人的目光注视着里苏特,淡淡道:“现在死了。” 这太奇怪了。米斯达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乔鲁诺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他觉得陌生。 里苏特哼了一声,神色不辨喜怒。“确保他不能再开口……这是为了你?” “对,”乔鲁诺说,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但也可以是为了你。看你的选择。” 里苏特盯着他,似在权衡,乔鲁诺则坦然地回应着对方的审视。沉默半晌,里苏特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这样的话还多了一个。” “不行。”乔鲁诺立刻道。 米斯达立刻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自己。他难以置信地望向乔鲁诺,而后者却回避似的别过脸,他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也许我能让你混过去,但他不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条子,”里苏特波澜不惊的目光扫过米斯达,不似在看活人,反倒像米斯达是什么可以随手丢弃的物件,“随便你。对我来说哪样都不会有损失。可你就难说了。就算我刚刚把其他人调开了一阵,但现在搞出这么大动静,他们随时都会冲上来。”说这话的时候,男人谨慎地挪了几步,挡在两人和出口之间,看样子是不打算放他们离开了。 “去你的!”米斯达骂道,“喂,乔鲁诺,我们——” 然而对着他的是缓缓抬起的枪口。 “……乔鲁诺,你在做什么?”米斯达从牙缝里挤出问话。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肯定是哪里搞错了。或许乔鲁诺被砸晕了头。或许是米斯达被赛可注射了那该死的针剂,其后发生的这一切不过是他脑子里的幻觉。可那漆黑的枪口似要噬人。 “你之前有一句话说对了,米斯达,”乔鲁诺用枪指着他的脑袋,静静道:“你说迪亚波罗‘根本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那只是个名字,一个代号罢了,像是件外套,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披在身上,而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真假。” 米斯达感觉浑身的血液渐渐冷了下去。巨大的荒诞感淹没了他。这是个什么愚蠢的愚人节玩笑吗?可现在和四月份以及任何一个可以开玩笑的日子完全他妈的搭不上边。米斯达死死盯着那双绿眼睛,拼命地寻找一丝暗示,却徒劳无获。他脑袋里一片空白,心像是漏了个洞,从里向外透出噬人的风,刮得他快要站立不稳。他张了张嘴,却最终没能发出声音,不确定自己想说你他妈有什么毛病还是别这样,求你了。没来由地,他想起来那个愚蠢的,关于看电影的邀请,却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那个。 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最后,他挤出一丝声音,而那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像他的。“所以,就是这样?” 乔鲁诺点点头,平静地说:“就是这样。我很抱歉。”然后压低枪口,扣下扳机。 米斯达在他动的瞬间转身冲向窗口,一发子弹击中了他的背部,仿佛把他肺里的空气都撞了出去,骨头似断了一般地疼,但他知道不能停下,猛地往窗外一扑,伴随着第二声枪响和碎裂的玻璃一同落了下去。 “喂里苏特——哦操,这他妈怎么回事?”一个人冲进房间,待看清楚一切,不由得大声叫嚷道,“见鬼这都是什么玩意?这儿是被炸弹炸过还是怎么的。我跑上来的时候还听见枪响。” “没什么,”乔鲁诺朝破碎的窗口眯起眼睛,淡淡道:“死了个条子。” 里苏特看了乔鲁诺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哈?该死,我明明提醒了好几次被条子盯上很麻烦,为什么一帮傻逼还要上赶着去招惹那帮杂种,可恶,瞧不起我吗?”这个蓝色卷发的男人自言自语地发起脾气来,絮叨了好一阵后才像突然意识到乔鲁诺的存在似的,立刻语气不善地质喝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他妈是谁啊?” 乔鲁诺没回复,而瞥了里苏特一眼,后者点点头,上前一步对那人说:“去叫大家过来。老板有命令要下。” **** 最先醒来的嗅觉。米斯达嗅到淡淡的消毒水味,花了好一阵才看清自己正躺在医院病床上。镇静剂的劲儿过了,他试着动了动打着石膏的胳膊,浑身哪都疼。 “感觉怎么样?” 米斯达顺着声音扭头,特里休坐在病床旁,尚未来得及藏好眼里的担忧。女孩往米斯达背后塞了个枕头,帮他坐起来。米斯达因这动作而呻吟了声,脑袋依旧晕着。“我感觉自己像被车碾过似的,”他抱怨道。 “差不多了,”特里休哼了一声,“两处严重骨折,还有数不清的划伤和击伤。布加拉提说你从四层高的甲板上跳到海里,没摔断脖子已经很走运了。” “布加拉提救的我?”米斯达只记得自己跳下水后昏昏沉沉被人捞起。“他……他没说什么吗?我睡了多久了?今天几号,等等,乔——”他的话被一阵猛咳打断了。 “嘿,慢着点,帅哥,”特里休给他倒了杯水。女孩本打算安慰地拍拍米斯达,却因为男人被裹得像个木乃伊似的而无从下手,“布加拉提先我们一步乘了辆快艇过去,他说发现你掉进海里,立刻把你带了回来。大队人马则因为搜查令迟迟发不下来,花了些时间才赶过去,但是船上有不少人逃掉了。至于别的…布加拉提正在处理些事情,晚些时候会过来,你可以直接问他。” 米斯达抿了口水。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他才意识到嗓子疼得厉害,三两下便灌了进去。特里休什么也没说,又给他倒了一杯。这回他没那么急,一口一口机械地喝着水,全神贯注地,好像这世上只有这件事一样。特里休耐心地陪他沉默着。 放下玻璃杯,米斯达盯着杯底,那里空无一物。“他不会回来了,是吗?” “哦,米斯达。” 尽管没有说名字,但特里休顷刻间便明白了他在问什么。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袖口,嘴唇抖了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匆匆垂下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透出难过和愤慨,但同时也有不解——米斯达太了解那种感情了,更何况那人也曾是她的朋友。见她这样受煎熬,米斯达几乎厌恶起自己来。 “我很抱歉,”他喃喃道。 “我也是。”女孩轻声说,摸了摸他露在纱布外面的手指。“但我想他不会回来了。” 临走的时候,米斯达叫住了特里休。女孩猛地回头,动作激烈地让米斯达一度担心她会不会扭了脖子。 “怎么了吗?”特里休的语气有点紧张,脸上堆满严肃,仿佛就算这会儿米斯达要让她去炸了比萨斜塔她都能豁出去。但是那玩意已经够斜了,米斯达决定大发慈悲放过它。 “没什么,”他说,“你能去我家一趟,帮我把桌子上的录影带还了吗?我估计已经过期了。” 特里休点点头,最后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稍晚,布加拉提进来时米斯达正在无聊地看电视。“随便坐,”他随意指了指病床旁边的椅子。 “医生说大部分是皮肉伤,有一两处内脏出血,都处理好了,几处骨折倒是得花些时间愈合,除此之外没什么大碍。”布加拉提坐下来,瞟了一眼电视,上面正播报着关于昨天夜里一辆游轮失火的新闻。 米斯达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语气却十分懒散,“你跟他配合得挺好啊——别想蒙我,你甩掉后备早早跑来船边等着,不会这么巧知道我要跳下来吧?一来能救下我,二来还能通知他赶紧跑路。你们俩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好的?” 布加拉提盯了他一阵,然后移开视线。“有一阵了。我有考虑过告诉你,但我们最终还是决定不让你知道。” “怕我走漏风声?”米斯达压抑着声音里的怒气。“还是怕把我吓跑,不肯参与这个疯得厉害的计划?” 布加拉提摇头。“因为我们也是直到最后一刻才打算采用这个方法。如果有其他任何出路的话,他——我们都不希望是现在个结局,米斯达。”黑发男人眼神里流露出真挚的歉意,而语气依旧坚定不移:“但假使再来一次,我仍会这样决定。我愿意做任何事来扳倒那个组织,保护这里的人们,他也一样。” 米斯达愣了一阵,忽然低下头笑开了。布加拉提啊,他边笑边在心里感叹,这就是为什么这男人受人尊敬。“我也一样,”他叹息道,“我也一样啊,头儿。” “我知道,”布加拉提静静道,朝他点点头。 “但是你总可以暗示我一下吧,或者叫我有点心理准备什么的,”米斯达向后一靠,抱怨道。“我当时可是受了不小的心理创伤——关于这个,我要求申请补偿和带薪休假,这事儿咱们一会再说——总之,我的意思是,当时那小混蛋拿枪指着我,我一度还以为……而且就算打在防弹衣上,也疼得要命好么。” 布加拉提好笑道:“我早就给过你暗示了啊。之前有一天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不是说了你有什么事情多和他商量,叫你要多听他的话么。” “哈?”米斯达在回忆中搜索了一阵,然后目瞪口呆道:“这算哪门子的暗示?你这也太含蓄了吧?” “我尽力了,”布加拉提耸耸肩。这动作不常在这男人身上出现,因此显得几分滑稽,把米斯达逗乐了。 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就像他们往常相处时的那样。医生进来检查过米斯达的情况,给他打了点镇静剂。两人又坐了会,米斯达迟疑着开口:“那他……以后就在那边了?”见布加拉提点头,米斯达有几分急切地追问道:“他就那么相信那帮人会信他?如果他们不相信——如果他们识破了他的身份,打算干掉他怎么办?” “里苏特会帮他掩饰的,”布加拉提解释道,“虽然里苏特和他的手下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们和他的利益是一致的:里苏特他们只想挣钱,对谁当老板并不感兴趣,而帮助你的男孩上位,能使他们在组织里的地位扶摇直上,意味着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钱;而他也可以利用他们来清洗组织,最后达到我们的目的。这是权衡利弊之后眼下最好的选择了。但你也知道,要彻底拔起腐坏的根是件十分艰难的事,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一个人走。米斯达苦涩地想。再没人帮乔鲁诺看着后背了。 “九天,”沉默了阵,他苦笑着望着布加拉提,“从你把任务交给我们开始到我们干掉迪亚波罗,才只过了九天。为什么我却感觉过了那么久?” “因为这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布加拉提轻轻道,“你太累了,需要休息。去睡吧,米斯达,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一觉。” “我想,我再也不会遇到像这样的九天了。”米斯达喃喃道。困意袭来,他慢慢合上双眼。 **** 米斯达坐在一家pub里。 不,不是之前那家。事实上,他没再去过之前任何一家了。自游轮事件后已经过了近一个月,他出院后就向布加拉提提出了复职申请,在被一系列心理评估搞得精疲力竭后回到了岗位上,紧接着便一头埋进工作里。热情组织近一段时间十分高调,老板的露面使得组织内部分成几派,不时有人因为内部斗争而落网,这对警方来说当然再好不过,但米斯达在处理这些案件的时候变得愈发沉默,不知道心里的骄傲和担忧哪个更多。于是他拒绝了布加拉提想给他放个长假的打算,并加倍扑在工作上,有外勤任务的时候也总是第一个冲到现场,毫无怨言。纳兰迦打趣说他这么干下去怕不是要成为当局的年度楷模,年底的时候是要佩戴奖章和市长握手的;而米斯达毫不在乎那什么奖章,他只是觉得或许他这样能够帮到乔鲁诺一点点。 承认自己想念乔鲁诺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在某些时刻,比如他从被捕的组织成员口中听到有于对方的消息,或是在街上看到了长得相似的人,亦或只是单纯地想他——在这些时刻,米斯达都会停下一阵,允许自己沉浸在回忆里或是假想中。除此之外,米斯达的生活正努力恢复成原先的样子。他依旧单身,快乐,充满热情并热爱生活,甚至比之前更好,乔鲁诺教会他的那些原则让他成为更好的人。特里休曾经问过他是怎么想的。米斯达觉得自己没在等待什么,又确实心怀希望,奇怪的是这二者并不冲突。 下班后他偶尔会和同事去酒吧喝上几杯——当然啦,正常的那种酒吧,不然呢?纳兰迦和福葛直到现在还以为米斯达消失的那些天是去照看生病的家人。阿帕基有过一些怀疑,但布加拉提为米斯达编了借口,而阿帕基相信布加拉提。总之米斯达没再去过那些俱乐部了。他偶尔只是到一些酒吧或夜店坐坐,自己去的或是被同事拉过去的,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单身男子。 譬如今晚,米斯达走进这家新开的夜店,没坐多久就被略有些嘈杂的音乐声震得心烦。他找了个卡座独自待着,心不在焉地喝酒,一边想着第二天要继续查看的卷宗。有那么一两个人走过来试图搭讪,但都被米斯达回绝了。也许只是今晚感觉不那么适合,他不知道。 沙发一沉,又有人坐在他旁边。米斯达叹口气,他已经决定晚上一个人过,也许应该趁早离开。他扭头正要拒绝,待看清对方,立刻僵住了。 “一个人?”对方问道。绿眼睛闪烁着笑意,语气中带了几分试探。 米斯达瞪着他,突然就有些想笑——而他也确实那么做了。他的嘴角咧开到发痛,心知自己看起来一定蠢毙了,活像个第一次出来泡吧的菜鸟。但是管他呢,他不在乎。 乔鲁诺见他没说话,想了想又问道:“你在找什么人吗?还是说…”金发男人慢慢靠近,“…你已经有目标了?”* “别太自信了,小混蛋。”米斯达立刻向后撤了撤身子,翻了个白眼道:“还有,你的搭讪技巧真的烂到家了。” “是吗?”乔鲁诺作出努力回忆的样子。“可我记得我当时挺喜欢被某人这样搭讪来着。是我记错了?” 哦操。米斯达就知道对着这天杀的小崽子不能有一刻放松警惕。但再怎么说这也太防不胜防了,谁能记得自己第一次搭讪别人的话啊!这多么—— 变态啊,米斯达想。 “浪漫,令人感动,”与此同时乔鲁诺说道,“不是吗,米斯达,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个惊喜呢。为什么看你的表情,好像你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一样?” 哇哦,你这么聪明怎么不猜猜看呢?“这我可说不准,”米斯达故意拖长了语调,慢吞吞道:“毕竟上次和你见面的时候,我最后折了好几根骨头,背后还被人开了两枪。” “我对此很抱歉。哦,我可怜的米斯达,”乔鲁诺立刻顺着他的话接道。 但这小崽子的语气里半分歉意也无,他甚至都没有努力假装一下,仿佛吃定了米斯达不能对他怎么样。米斯达瞪着乔鲁诺,希望能用眼神干掉他。 “好吧,好吧,”乔鲁诺叹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我宣布我对其中一颗子弹负全责。” “哈?”米斯达忍不住叫道,“你在开玩笑吧?你这算术的水平甚至不如纳兰迦。” “虽然我并不知道那是谁,但听得出你很喜欢那家伙,所以我很高兴和他一样。”乔鲁诺又朝米斯达处挪了挪,而米斯达由于沙发空间有限(再往旁边撤他就要坐在地上了),不得不和金发男人贴在一起。本来还挺宽敞的沙发上空了大半,两个男人则挤挤挨挨地坐在边角,这画面真的挺奇怪的。“我们看看嘛,”乔鲁诺笑眯眯地帮他清算——男人甚至还数上了手指头,“另一发子弹我照着窗户打的,方便你撞碎它,还通知了布加拉提预先在底下接应,而至于你的骨折,那是个遗憾的跳水技术问题。啊,还有防弹衣,那个很关键。” 米斯达听得目瞪口呆。“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 “不用谢,我的荣幸,”乔鲁诺立刻回答道。 耶稣啊。他差点就忘了这家伙在言辞上有多难以对付。米斯达沉着一张脸,决定在今晚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乔鲁诺说什么他都不再搭理对方了。让乔鲁诺见鬼去吧。 乔鲁诺注意到他的脸色,暗笑起来,接着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但我确实很抱歉打中了你,所以我在想,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也许你愿意接受一顿丰盛的晚餐?我在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订了位置。” 米斯达不为所动。男人嘛,是得有些骨气的。 “还是说,我们可以略过晚饭,去消遣一下?”乔鲁诺凑到米斯达耳边,低声道,温热的气息吹得米斯达痒痒的,男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绕上来,在搭上他的腰之前故意蹭过某个部位。米斯达不安地挪了一下。他后悔为什么之前没点杯冰啤酒,因为现在有些热了。但他依旧不吭声。 不知什么时候,乔鲁诺已经溜到他的嘴唇上了。金发男人贴着他的嘴唇一边轻轻笑着,一边往他手心里塞了张纸券一样的东西。“还有这个。必须加上这个。” 什么玩意?在亲吻的间隙米斯达低头瞄了一眼。两张电影票躺在他的手心上。好吧。乔鲁诺以为就凭这个就能打动他了?就凭这么两张电影票,一顿晚餐,一些活…活动(上帝啊)。还有一番甜言蜜语和迷人的笑。还有很棒的亲吻。许多许多很棒的亲吻。还有那双深深凝视他的绿眼睛。 好吧,这确实有用。米斯达贴着金发男人的唇悄悄扬起嘴角。 FIN * 这两处都出自《菜鸟》www 附上时间线,括号里为暗线。 DAY1:两人见面后第一次去夜店。 DAY2:在夜店注意到了里苏特,调查并发现毒品线。 DAY3:在家里腻腻歪歪,尝试特里休买的道具。 DAY4:主题夜。(老板打电话吩咐里苏特抽中二人,并在稍后混进监狱调查) DAY5:乔鲁诺受伤。(乔鲁诺去见了里苏特,两人就干掉老板一事谈妥,但乔鲁诺仍有些犹豫) DAY6:养伤与谈恋爱。(老板明确二人身份,并在看守所杀掉了打手) DAY7:养伤与谈恋爱。Emmmmmmm(老板出狱) DAY8:和布加拉提确认计划,晚上来到俱乐部又见到了多比欧。 DAY9:米斯达被抓上船。乔鲁诺成为新老板,米斯达逃脱。 第九章 前传 菜鸟 CP:乔鲁米斯 *轻微的BDSM。没有肉!其实是篇Hurt/Comfort。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茸总18岁,米四21。 梗概:警察卧底米斯达为了调查案件走进了一家BDSM俱乐部,错误地把大BOSS茸总认成了菜鸟,决心向他探听情报。 总的来说我觉得米四是个很乐观的家伙,但是一遇到4或者看到医生的飞机开走时会突然变得很沮丧...因为这种反差很好玩,所以在文中我故意放大了这一点(≡ω≡.) 。ooc必然存在,请注意。 菜鸟。 他在瞥见那小子的第一眼时就意识到了。菜鸟、新手、刚刚进入这圈子不久,或许是遇到了个格外寂寞的夜晚,又或是终于按捺不住了年轻气盛,于是便鼓起勇气迈进这家店来找个乐子。那家伙看样子连高中都没毕业,脸蛋青涩得要命。一头金发梳成了个奇怪的形状,和身上厚重夸张的金色绣线排扣大衣格格不入,活像个偷穿自己老爸衣服出来显摆的小鬼。话虽如此,但米斯达自己穿的也很奇怪。今天他难得地没有带枪也没戴毛线帽,缺少了这两样人生中的常量后他觉得连底气都弱了那么一截。更不要提他上半身是件单薄的银黑色网眼背心,细密的网眼下隐约透出小麦色的皮肤,背心故意织得极短,肌肉紧实而匀称的腰腹一览无余;而下半身则穿了条黑色的皮裤,太过忠实而紧绷地贴着他的大腿和臀部,这叫他很不舒服,而且难为情。 没事的,这一身很好看,绝对衬你的气质。早些时候,特里休这样对他保证道。是时,女孩子踩着三英寸高的高跟鞋,在一排令他瞠目结舌的衣服面前飞快走来走去,同时嘴里念念有词。最后她挑出了这些背心和皮裤,心满意足地塞到米斯达手上,然后一脚把他揣进了试衣间。等米斯达十分不情愿地换上了之后,特里休只看了一眼就喜笑颜开,一边啧啧啧地围着他转圈,一边企图趁绕到他身后时掏出手机偷偷摸摸地拍照。米斯达只感觉后背微微发凉,而脸上阵阵发烧。 我必须得穿成这样吗?终于,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当然。特里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语气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同时她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轻巧而飞快地按着快门。这是任务需要嘛,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说道,万一你打扮得不对头,肯定会穿帮然后被扔出来的。你也不想搞砸的对吧,米斯达? 米斯达叹了口气。他当然不想搞砸。他们已经追查那个男人快三个月了,却半点线索也无,整个警队小组整天没日没夜地搜索调查,一听到半点风吹草动就像狗似的扑过去,当然结局又是像狗一样耷拉着脸回来。随着案情的毫无进展和连续的加班熬夜,小队长布加拉提那原本缎子一般光亮顺滑的黑色刘海整日处于一缕一缕的油腻状态,而阿帕基的茶也越泡越浓,现在已经达到了和泔水味道相差无几的恐怖程度,有一次,因连续看了12小时监控录像而有些神志不清的纳兰迦不小心拿错杯子误喝了一口,瞬间就喷了对面的弗高一脸。 我操,这是尿在茶杯里了吗!惊天动地地咳嗽了一阵后,纳兰迦能说出来的第一句话更像是声被勒住喉咙的尖叫。弗高面无表情地擦干了脸,然后盯着阿帕基桌子上的茶壶(没错,他居然还有个茶壶!)若有所思,然后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突然端起茶壶走了出去。纳兰迦连忙上去拽弗高的袖子。喂你想干嘛?他的表情里混合着惊恐和忧虑,喃喃道,我没事的,你把茶壶放下来吧,别扔了,摔碎更不行,不然阿帕基回来会生气的。而弗高只是哼了一声,对他说没事,我没想对它做什么,我先去审讯室了。男人的语气里没有露出丝毫的不怀好意,但眼神多多少少出卖了他。 二十分钟后,弗高从审讯室胜利而归,告诉布加拉提他们这次抓来的嫌疑犯只是个小头目,对于大老板迪亚波罗的行踪一无所知。布加拉提惊讶地皱了皱眉,对于审讯进行得异常顺利而表示了怀疑。弗高耸耸肩,一边把空了的茶壶放回阿帕基桌子上,一边向队长保证道,没问题,不可能有人面对那样的味觉地狱还有勇气说谎。后来此审讯方法在警局里风靡一时,阿帕基的茶一下子成为了那不勒斯地区街头黑帮们生命里的不能承受之痛,直到某次抓回来的嫌疑人面不改色地灌下了一整壶后,其受追捧的热度才迅速冷却。事后特里休调查了一番才揭开了谜底:原来那家伙是个英国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布加拉提倒是看得很开。于是小组又重新回到了查卷宗看录像的单调日子,不时出现的新尸体与日复一日的徒劳和挫败快要把他们给逼疯掉。 所以在听闻迪亚波罗曾现身在一家BDSM主题的俱乐部后,米斯达决定混进去打探一下消息。这事儿他没对组里说,总不能他们一众身穿警察制服、手持危险武装的人冲进去按个排查吧?人家是正规营业,而他们又不隶属于风化组,万一被俱乐部老板以“干扰营业”为理由上报领导,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个停薪停职谁也受不了。暗中支援他也不打算要,毕竟小道消息的真实性有待考察,米斯达不想再看到众人疲惫的脸上再添一丝失望或挫败了。 但就算是小道消息,就算捕风捉影、街头八卦,他也不肯放过,像是快要溺死的人胡乱去抓能够到的一切东西,不在乎那是岸边还是稻草。这案子折磨他们太久了,折磨他太久了。只要能够呼吸,只要能够结束掉,什么都好。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绝望到了这种程度。 对于这个不着调的计划,特里休是唯一的知情人。她误打误撞发现了米斯达在午休时间偷偷摸摸地浏览网页。姑娘知道这段时间组里人们的精神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发泄一下也可以理解,本来想当做没看到,结果在不小心瞥到网页的内容时,她觉得要么是自己低估了组里人员的精神压力,要么就是米斯达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蹑手蹑脚地靠近正在聚精会神浏览FBI Warning的男人,站定后轻轻地清了下嗓子以示存在。米斯达的反应令人颇为满意,他先是蹦了起来,同时又想伸手去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挥舞着的手肘钩住了电源线,最后连人带电脑一起栽倒在地上。 女孩子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弯腰去拉他起来,米斯达觉得今天自己不仅丢了脸还丢了节操,既慌张又尴尬,连耳朵尖都红了。那,那什么,特里休你千万别误会!他慌乱地解释道,一边疯了似的摆手。我不是在看那种东西…好吧我是在看那种东西,但是绝对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只是想查资料研究一下这个是怎么进——不!不不不我不是想试试…… 啊,他心想,我还是死了算了。 特里休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上扬的嘴角处挂着满满的愉悦。女孩子伸出食指,修剪成漂亮椭圆形的指甲染成了深深的酒红色,直直地戳着米斯达的鼻尖。说!她笑眯眯地开口,仿佛语气中的拷问都是错觉。为什么你在看“一个被绳子捆绑的裸男被另一个裸男打屁股然后还o起了”这种小电影? 米斯达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到底是说出自己只是在为了特殊的卧底任务而查找资料的事并受到女孩“你疯了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也不肯带后援?”的一番唠叨,还是将错就错地露出一脸欲求不满并猥琐地嘿嘿嘿笑着说其实我就喜欢玩点带劲儿的嘿、然后在余下几十年人生里一直承受组中众人或惊讶或了然或亚拉那一卡的眼光——这根本不用考虑好吗!他只犹豫了一秒钟就对特里休交待了整个计划的来龙去脉,诚实坦白得犹如台伯河的水哗哗哗地流进了地中海。 你疯了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也不肯带后援?果然,他刚解释完,特里休就生气地沉下了脸。然而让米斯达感到不解的是,不知为何,姑娘的表情里还透出了一股浓浓的失望。糟糕。他挠挠头,连忙补充道,特里休,我不是不信任你们。真的。我只是想先去确定一下消息的真假,然后再通知组里。 特里休摆了摆手,看起来仍旧心烦意乱。米斯达心里更忐忑了。他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可是使女孩如此失落的祸首无疑就是自己。他再三对她保证了此番前去调查的危险性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并用自己那张1973年的卡朋特兄妹珍藏唱片起誓,说自己会随时联络她;但那姑娘秀气的眉毛依然蹙得很紧,无意识下撇的嘴角仿佛有千万个不满,像针似的戳着他的脊梁。直到他口不择言地问她帮自己挑选打入俱乐部的服装后,下一个瞬间,姑娘立刻喜笑颜开,一扫之前所有的失落与颓废,眼睛瞪得像个铃铛,放出来的光芒简直要把米斯达的眼睛给晃瞎。她刷地掏出手机,酒红色的指甲在屏幕上飞快地飞舞起来,然后猛地把手机塞到他眼前,差点撞上了他的鼻子。 你看这一身怎么样!在他近乎茫然和惊吓的神情中,她欢快地问道。这款白色衬衫的料子超级轻薄,一撕就开。还有这个,虽然不那么透,但是前襟的蕾丝是完美的地中海风格…或者这——哦哦哦!我知道了!皮裤。你必须有一条皮裤。黑色的、紧到让人窒息的、闪闪发亮的皮裤。等等,或许橡胶裤也是不错的选择…哦,没关系,让我们来看看,你究竟喜欢哪一款?她瞥了一眼仍旧处以当机状态的米斯达,啧了一声,似乎在嫌弃他的一脸蠢相,于是果断地将他抛在一边,继续自顾自地喃喃低语。感谢圣母玛利亚,姑娘的语气因激动不已而微微发抖,感谢您的保佑,我终于有机会可以…… 可以什么?米斯达虚弱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问出口。所谓的后知后觉就是指现在,他到了这个时候才隐隐感到自己可能误解了几分钟前特里休在忧郁什么。但真相究竟如何,他已经没有勇气也不想去探究了。 几小时后,刚一下班,特里休就像是凭空出现般地堵在了米斯达的桌子前,仿佛生怕男人会临阵脱逃一样——当然了,她以为的没错——还特意硬是把胳膊塞进他的臂弯里,牢牢地挽住了他。特里休拖着他在一条他从没去过的商业街上七拐八拐,转进了一家外表装潢非常夸张的店铺,而米斯达自从进店后看清了货柜上陈列的商品后,就一直保持了目瞪口呆的状态。正在兴头上的特里休错误地把这表情解读为了欣喜若狂,以为男人被她高超又毒辣的品味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于是便高高兴兴地加倍努力为他挑衣服。 放松点,她对他说,来,再带点挑逗的微笑——不,我不是叫你表演面部抽筋,上帝啊,米斯达,你怎么看起来活像是在被强X一样?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米斯达扯了扯身上的网眼背心,嘴角有些抽搐,心里默默地想道。通过之前的一番研究,他知道这种性质的关系中通常有两种角色,而他绝对不想做被上的一方——不,就算是假装的也没门。所以说,这些装束的风格绝对搞反了吧? 特里休看得出他毫不掩饰的不情愿,女孩嘴一撇,微微扬起了下巴斜睨着他,语气不善地问他,怎么?你这是在怀疑我的品味吗?她说话的样子就好像要活吞了他似的;刚入职那年,米斯达曾在训练场上领教过这姑娘的德式背摔,从那之后小组里就再没有人敢轻易开这位纤细娇小的美女的玩笑了。 米斯达只敢在心里连连点头,脸上唯有苦笑。算了,他想,反正自己也搞不清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特里休看起来又似乎意外地懂行。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只要能找出点线索把这案子结了,牺牲下个人形象算得了什么。只是……他皱起眉头,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样的装扮真的行得通吗? 行得通。 事实证明,当他拿着伪造的会员卡骗过门卫进到这家俱乐部里后,米斯达立刻觉得自己的装扮丝毫不再显得突兀了,相反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起眼。略微吵闹的音乐和暧昧色调的灯光纠缠在一起,金粉和荷尔蒙飘散在吧台和卡座的各个角落。一直攀附到快要包裹住膝盖的长靴,带着铆钉和许多唬人的尖刺装饰,颜色多样,亮得跟镜子一样能反射出光的橡胶套装,质感更为柔软的皮裤,戏剧性十足的外套和皮夹克,还有紧身到不留一丝想象空间的背心和单薄得能若隐若现透出肤色和乳头的衬衫,其下起伏的是健壮的肌肉或诱人的、柔韧的线条。有些人脖子上套了颈环,由宽而厚的皮革制成,也有轻薄的金属,灯光晃过时会闪耀出美丽的光芒,装饰和花纹也不尽相同。几个男人手中握着鞭子,或将其盘成圈别在腰间。还有些人还没穿上衣。 考虑到这种特殊的场合,米斯达觉得自己真不应该这样惊讶,可他就是忍不住。他看到有几个人裸着上身安静地跪在地上,而紧靠其旁的座位上则坐着人;他猜那些人就是这所谓游戏的参与者。无论是跪着的人还是坐着的,看表情似乎都对于这一切习以为常,似乎若只有他们其中一方是不够的,一定要如此才能拼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他快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女性的数量要少于男性,但也不是没有:他面前就正缓缓走过一个女人,她身上穿了一条颇似连体泳装的紧身服装,黑色和深橄榄绿色的漆皮裁剪成不规则的形状,故意用粗糙的白色麻线潦草地缝在一起,同样配色的长靴一直裹到大腿,上面用闪亮的水钻拼出了一只蝴蝶的形状。她让他想起了蝙蝠侠里的猫女;但这只猫显然是会水的。她高高盘起的发髻上别着海星形状的发卡以及手腕上挽着的一截缆绳很好地说明了这点。那女人高昂着头走过,尖利的鞋跟毫不迟疑地踏在周围人们或渴求或赞赏的目光上,显然是个老练的玩家。 她的目光带过了米斯达,像蝴蝶般轻轻一拂没有落脚;她对他不感兴趣。微微失落之余,米斯达更多的则是忧虑。那样的老手,目光太毒,眼神落在他身上一秒钟就能看透;更何况,他仿佛全身都在尖叫着自己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他这下才真正意识到,他走进了一个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世界。他企图利用它,与此同时它也在偷偷地打量着他自己;而它有那么多双眼睛,目光那样锐利。他开始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了。 他必须得找上什么人,装作对其感兴趣的样子去套话,让他们放松警惕,去调查想找的那个人的线索。可刚刚那女人的一瞥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他身上。被识破,被揭穿,当众出丑都算不了什么,甚至被打一顿然后被踢出去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只是任务……米斯达揉了把脸,毫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只是搞砸了任务、弄断了可能的线索该怎么办呢。 菜鸟。 对了。他可以找个菜鸟。 菜鸟是不会注意到他的不自然的。那些傻乎乎的、涉世未深的可怜虫们,总是对一切事物都抱有美好的期待和令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好奇心。他们还没有老练到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意图、识破他的伪装,也不会谨慎圆滑到绝口不提起他人的事情。更妙的是,或许那些菜鸟们懂的根本不比他多多少,这样就会免去许多不必要的尴尬。就算那些家伙提供不了什么线索,跟他们搭讪的过程起码也算是积累经验了,而且不会有任何人起疑。这主意真是太完美了。要不是现在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忧心,米斯达简直都想要跳起舞来。 那么就留到成功后再跳吧。他想,任务。任务要紧。 没费多大劲他就锁定了目标。那家伙一看上去就是个菜鸟。俱乐部场地四周靠墙设立了许多半封闭式的包间,供想要保留隐私的人使用。而米斯达看中的家伙正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其中一间里,看上去一整晚都没人搭理,凄惨得要命。 这可怜虫。米斯达摇摇头。一个没人要的菜鸟,对他来说正是个机会。 米斯达深呼吸了一下,装出随意的样子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身边。那只年轻的菜鸟扭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但神色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米斯达朝他咧开嘴,露出了一口小白牙,友好的笑容中又透着那么几分暗示,问他道:“……一个人?” 对方看着他没做声,沉默半饷才轻轻点了点头。这家伙可真闷,米斯达暗暗想,难怪钓不到人。但他可不能让谈话就这么轻易地终止。 “我叫米斯达。”他换了个更为放松的姿势坐着。 “乔鲁诺。”对方答道。这是个金色头发、面容秀气的年轻人,有一双地中海一样的蓝眼睛,在房顶悬挂的舞台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是整个亚平宁半岛的星星都揉碎在里面,光凭这一点就足够吸引人。米斯达猜,迟迟没人找上这家伙的原因,要么是因为他太菜,要么就是因为他太年轻——没错,他看上去真的太小了,颧骨和下颌的线条十分柔和,这让他看起来甚至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他才多大?十七、八岁的样子,看着活像个高中生。 “所以…”米斯达清了清嗓子,往乔鲁诺身边凑了一点。“你在找什么人么?咳,我是说,有目标了吗?”要命。他想,这真是句烂到家的搭讪了。 金发的年轻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似乎在打量他。这家俱乐部里的sub明显比dom多。一开始,米斯达猜乔鲁诺也是个sub,毕竟长相跟年龄都摆在那里。然而,当那男人视线打在他身上后,就再清楚不过了:这男人是个dom,就算是个菜鸟级别的dom,那眼神里饱含着的控制欲和强势也是没有半分掺假的。米斯达觉得脸上又开始发热了,他太清楚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那件又薄又透的网眼背心根本禁不起任何探究的目光,仿佛那家伙的视线走到哪,他哪块皮肤就像是被通红的烙铁接近了一般,微微地颤抖起来。不知为何,米斯达竟产生了那种熟悉的、微妙的被看穿感,这让他很不舒服。真见鬼。要不是这家伙年纪太小——小到根本没可能是个老手,他真的快要怀疑这小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菜鸟了。 “不,还没有。”终于,乔鲁诺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这家伙的态度令人着急,既没拒绝米斯达的接近,可也没有明确地表示出兴趣。似乎两种意思都有那么一点,像是某种安定而随意的试探。 “那么,喝点什么吗?算我的。”米斯达调动脸部肌肉,摆出了一个他能露出的最迷人的笑容。 他总是对外宣称自己拥有全警局最帅气迷人的微笑,虽然只是自称,但也有理有据令人(他自己)信服。你看,小队长布加拉提的笑容太乖太温柔,虽然偶尔在审讯室中扑上去舔了嫌疑犯的脸后也会变得鬼畜气息十足;而阿帕基在大部分时间里都笑得不怀好意,剩下的表情都留给一边听蓝调一边装忧郁了;弗高跟纳兰迦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一年四季都冷着一张脸装酷(偏偏局里新来的小姑娘们还就吃他这一套),而另一个完全还是小孩子心性。综上,米斯达毫不费力地得出了“组里老子的笑容最有男人味最吸引人”这个结论,并在某个夏日午后对特里休进行了科普。那时候的特里休还是大小姐脾气,刚从内务调到外勤,一上来就被分到了男人堆里,对什么都嫌弃得很。于是她毫不留情地出声讽刺,说最吸引人没觉得,但你肯定是最有“男人味”的。不过不是笑容,是腋窝。 尴尬的陈年旧事一下涌上心头,让米斯达的笑容险些走歪,快要支撑不住。幸好旁边有服务生走过,他便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般地叫住了服务生,然后用可以说是完全超出了正常程度的期待直勾勾地盯着乔鲁诺。乔鲁诺微微挑了挑眉,但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自作主张而生气,看表情反而不那么紧绷了。“请给我一杯水,谢谢。”他说道。 正合他意。米斯达酒量不差,但今晚他想保持清醒,尤其在这种环境下——这里奇怪的氛围、音乐和灯光已经把他的脑子搞得够乱的了,真的不需要酒精再来搀和一脚。“我也一样,”他说。服务生点点头离开了。 “你常来这儿吗?”他问乔鲁诺。 金发的年轻人摇了摇头,“我最近才搬过来,之前一直住在机场那边。” 米斯达心里一沉,听起来眼前这家伙未必会知道迪亚波罗的线索。“那边我去过,连个像样的酒吧都没有。搬到这里就热闹多了。” “没错,”乔鲁诺环视了下四周,“就是有些时候会有点吵。” “吵吵闹闹的才能显出生活的魅力。太平淡了不就跟上班一样无聊了么。” “听起来你对自己的工作有很多抱怨啊。” “也不是,”米斯达想了一下。“只是觉得…与其说是对工作不满,不如说是对自己感到失望吧。再加上近一段时间摊上了个棘手的任务,压力太大,总感觉要是不出来发泄一下的话,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糟糕的事来了。” “糟糕的事?比如?”乔鲁诺蓝色的眼睛里浮动着微微的笑意。 “这个啊,相信我,”米斯达翘起嘴角,靠到乔鲁诺边上,故意压底了嗓子,“你是不会想知道的。” 乔鲁诺看他这个样子终于轻笑出声。“你看上去好像随时都会咬我一口似的。”男人眼里总算浮现出了一丝感兴趣的意味。米斯达本想趁此机会,把话题往迪亚波罗身上引,却被来送水的服务生打断了。他只好急匆匆地掏出小费,打发走了服务生;可乔鲁诺却似乎又回到了上一个话题里去。米斯达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跳交谊舞一样,他往前迈,而对方却退回去,偏偏还脚步精准找不出差错。 “既然觉得压力很大,干脆跟上司坦白,放弃掉或者换一个不行吗?”乔鲁诺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问道。 “不行啊,”米斯达愣了一下,这回他可真心是在苦笑了。“哪有那么简单。如果真的能随随便便放弃掉就好了。” “上司不让?” 米斯达下意识地想摇头,脑袋刚要摇晃却又硬生生地停住,然后点了点,故意半是愁眉苦脸、半是不在乎地耸耸肩。“唉,没办法,那家伙是个混蛋,自打进了公司就一直找我麻烦,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变态。”他在心里划了个十字,默念着布加拉提,伙计,对不住了,我这都是为了不暴露身份。“总之,我快给他搞疯了,得换换心情。”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啊,他朝乔鲁诺眨眨眼。 乔鲁诺坦然地接住了他的调情。“的确,有些人会为了释放压力而选择这个。有人喜欢尝试轻微的程度,作为一种情趣,让性变得更火热。也有人单纯为了痛苦本身,那里面只有疼痛,没有性,也没有任何享受和愉悦可言。但无论哪种,最后都会达到目的。” “哇哦,我可不怎么想尝试后一种,”米斯达办了个鬼脸。“我是说,老天,单纯的惩罚——你真觉得这个有用?那听起来很残忍。”他看向场所的一边,角落里竖立着几个黑色的圣安德鲁斯十字架,其中一具上正绑着一名男子,裸着上身,而十字架前站着另一个男人,手里的长鞭毫不留情地落在被绑缚的男人的后背。虽然离得很远,但那鞭子划破空气时发出的尖利呼啸,以及击打在男人身上极为响亮的声音还是让米斯达缩了一下。 “跟你说实话吧,”他对乔鲁诺坦白道。“我才发觉自己对这个有兴趣没多久。像那种太激烈的,”他含糊地指了一下那边,“我现在还理解不了啦。但是你要说稍微来点刺激,让做爱更有趣什么的,我绝对举双手赞成。毕竟那可是性——我是说,性总坏不到哪里去不是么?”他咧嘴笑道。 乔鲁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了一会,语气里带着些欣赏地评论道:“那个人鞭打的技巧很好,手法很熟练。你瞧,鞭子是先落在地上后反弹起来的,只有尖端那一小块才真正碰到了后背,这样力道就远比看上去轻了许多。如果你找上的人足够优秀和老练,他是不会伤害到你的。疼痛,有可能,但是没有危险和伤害。而且他也绝对可以带给你人生中最棒而且最色情的体验。” “那你呢?”米斯达直直地看着他,眼神里半是好奇半是挑衅,问道。“你也会鞭打么?” 乔鲁诺低低地笑了声,这让他看上去危险而性感。“怀疑可是错误的试探方式。” “那为什么没人找上你?” “你不是就找上了麽。” 米斯达也笑了,“说的没错。”眼前这家伙大概不好意思说出真正的理由而没有正面回答。他懂,他能理解,毕竟亲口承认自己是菜鸟而不被认可这种事情太有损颜面了。即使乔鲁诺是个dom,但他同时也是个男人,或许还有着可怜的自尊心。 他伸长手拍了拍乔鲁诺的后背。“没事。我都懂。”紧接着撇了撇嘴,语气略带几分抱不平,“人们就是喜欢围着那些家伙转,那些‘老手’、‘dom中的dom’。我敢打赌,他们一走进来,还没说一个字,这里就有十几双眼睛黏在他们身上下不来了。他们可不会孤零零地在座位上呆上一晚——呃,抱歉,我可不是在说你,”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乔鲁诺,然而后者却只是笑笑。“总之,我的意思是,大家都喜欢老手。可那些家伙不过就是比我们在这圈子里多待了几个月、几年罢了。也没别的。可我们这些菜鸟就是没人理,备受冷落。这不公平。” “我们?”乔鲁诺挑起了一边眉毛。 “不错,‘我们’。菜鸟。”米斯达比划了一下乔鲁诺,又指了指自己。他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容,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得很清楚。“其实要我说,菜鸟有什么不好?比如我就觉得你的吸引力一点不比他们那些老手差。你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这身衣服也酷极了,你的样子正存在于我的某个幻想当中,仿佛活生生地走了出来一样,我真的有点被吓到了,但同时也兴奋得要命,”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舔舐着金发男人的胸口,那里大片的皮肤被晒成略浅的小麦色,因大幅裁剪敞开的领口而暴露在空气当中。“说实话,打一进来我就看到你了,然后我就对自己说,米斯达,这个夜晚或许值得期待。你看,乔鲁诺,或许我们是菜鸟,但那并不意味着你不是个好dom或者我当不了个好sub。这根本是两码事。而至于那些没要我们的人,那将是他们的损失。” 与预想中的不同,乔鲁诺并没有流露出感激或是赞同的表情,反而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但却又努力抿住嘴唇保持安静,然而不一会儿,他就在这场战争中败下阵,大声地笑了起来。米斯达被这明朗而轻快的笑声搞得一愣,一转头,正好对上乔鲁诺看过来的视线。他正以一种全新的目光研究着他,热情而新奇,仿佛从未认真地看过他一样。背过黯淡的灯光,男人的眼睛转成了深邃的蓝,虹膜的边缘处镶嵌着浅浅的金边,像日落时分海面上浮动起的光影。米斯达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有谁的眼睛如此美丽。 “是啊,那是他们的损失。”最后,乔鲁诺恢复了平静,轻轻地开口说道,男人的嘴角上保持着微小的弧度。“不过正因如此,你和我现在才有机会享受到这样一个美妙的夜晚。”他举起杯子,对米斯达致意。“敬菜鸟。” 米斯达一口喝干了剩下的水。“菜鸟万岁。” “你多大?”犹豫了许久,米斯达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他实在有些在意。 乔鲁诺扬起眉毛。“相信我,询问年龄可绝对不是成功的搭讪方式。” 米斯达哈了一声。“那你要为了这个减我分吗?” “你可以试着请求我不要减。” 这到底是在玩什么啊。然而在回过神来之前,他已经开口了。“那么,能不能别减我的分?”他又加了一句。“求你了?” 乔鲁诺歪着头,似乎在认真考虑。“那就不减了。” “顺便问一下,”米斯达换了个更为随意的姿势靠在沙发上。“我现在的分数过及格线了吗?” “我以为你应该有更高的目标才对。” “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为难自己。” 又过了一会,他开口问道,“你之前有跟谁玩过吗?我是说,跟这里边的人。” 乔鲁诺忍不住笑了。“你真的不怎么会找话题,不是么?” “我以后会加紧练习的,”他耸耸肩。“其实我就是想问,有个叫迪亚波罗的家伙,你见过么?块头要比我大一些,把头发染成粉色的那个。” 乔鲁诺皱起眉头想了一阵。“是那个喜欢穿网眼上衣的人麽?”米斯达目光一闪,但转瞬之间便恢复如常,放在大腿旁边的手悄悄地紧握起来。乔鲁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但没有声张。“怎么突然问起那个人?”他开口问道,语气平淡,口吻漫不经心,调子里的随意学米斯达学得很像;然而,米斯达还是从中听出了谨慎的意味。 “啊,不是我要问,”他按照之前在心里编排好的借口,十分流畅地对乔鲁诺解释道。“是我的一个朋友。之前有次他跟我一起来这里玩,看到了那个人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可惜那天晚上对方已经有约了。我朋友连个电话号码都没机会要。可怜的家伙。”他一边声情并茂地说着,一边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而乔鲁诺却只是看着他,并不做声。这是今天晚上第二次,米斯达在这男人的目光下感觉无从遁形。他在直直地看过来时,整个人仿佛都不一样了。再不会有另一个瞬间能像此刻一样,让米斯达如此清楚地意识到对这个人说谎可能不是个好选择,尽管他不理解为什么。这场单方面的审视更像是场没有裁判的较量,规则就是看谁支撑的更久。米斯达自认为不是能被轻易驯服的类型,可对方驾驭的意图来势凶猛。那视线既准且稳地切开自己的掩饰,极有策略地往他的心虚上挂了沉重的砝码。虽说在这种地方有角色属性加成,但对方显然入戏很深。米斯达连冷汗都快要下来了。 最终,是乔鲁诺的声音将他解脱了出来。或许是心有怜悯打算放他一马,又或者之前种种只是米斯达疑神疑鬼。金发的年轻人拿起水杯把沉默和眼神一同咽了下去。“我见过他一两次。他一般周末才出现。你可以叫你朋友那时候再来试试。” “真的吗?你确定?我…我的意思是,我怕我朋友白来一趟,回去又埋怨我。” 乔鲁诺没再理他,似乎不愿意重复同样的答案。 米斯达长出一口气的同时,一阵激动在心底鼓胀起来。终于。他想,终于能接近那个男人了。这几个月来一直缠着他们、困着他们的厚重阴影终于有了一丝可能的裂缝,或许他在那里狠狠凿下去后,就会看着它延伸开来,让整片阴霾轰然坍塌。然而怀疑接踵而至。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希望,而且以往的结果都不尽人意;他没有任何把握说这一次会有不同的结果。这为他好不容易轻松起来的心情又铺上了一层阴影。 但终归……米斯达抿了抿嘴。总比一点线索没有要好。他的肩膀现在才开始微微放松下来。今晚这里已经没有价值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打算再跟这菜鸟聊几句就找借口离开。 “你看起来确实压力很大,”乔鲁诺突然说道。米斯达一惊,猛地抬头望过去,可对方却没有在看他。“有很多心事的样子。就算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你一直绷得紧紧的。似乎有什么事情压在你肩膀上。” “我——”米斯达张口就想否认,紧接着却改了主意。做戏要做全,他顿了下,按照之前的设定继续说道:“…唉,都跟你说了,就是工作那档子事嘛。算了不提它,一想起来就扫兴。” 金发男人看起来依然面无表情,语气严肃,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压力的堆积对精神方面和生理方面都没有好处。找人倾诉也好,发泄也好,建议你最好找方法排解一下。” “喂喂,”米斯达被年轻人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你这家伙难道是心理医师吗?” “我并不是,”乔鲁诺垂下眼睛,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无意识地划拉着。“我只是在提出建议罢了。鉴于我们还没有建立关系,决定权仍然在你的手里。但假如你需要我的帮助,那么我向你保证,无论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只会留在今晚,留在这里。” 不就是减压么,其实没那么麻烦,只要来一发就好了——米斯达没说出口,他下意识咽了下唾沫,连同这句话一起吞到肚子里。当他对乔鲁诺说对方有吸引力时,并不是在说谎。虽然青涩,可这金发小子从长相再到略瘦但有肌肉的身材都别无挑剔,而且从之前的对话上来看,性格也不恼人。他说话时的语气、眼神,以及不经意间露出的气势都暗示着这家伙——虽然现在还是个菜鸟——会成为一个出色的dom,如果跟他……等等,米斯达的内心一阵哀嚎。我为什么会这么自觉地带入这种奇怪的角色设定里啊,他悲愤地想。一定是被这个鬼地方莫名其妙的氛围给闹的。 这年头谁没有个精神压力什么的,米斯达觉得根本没必要大惊小怪。常年混迹在警局里,跟岌岌可危的破案率做着事倍功半的斗争的他们都有着各式各样的方式来排解压力。比如阿帕基的就是泡茶,再比如纳兰迦的就是做数学题,用当事人的话来说这就相当于以毒攻毒,两方相加能够让他更加快速地到达天堂。相比之下,米斯达的减压方法就显得相当低调,且比较老套。一个是性,一个是酒精,两个一起效果更佳,一觉醒来后,头痛跟胃部的巨大不适能让他很好地忘掉别的烦恼。但这个作用明显不是很持久,大概也就是从自己家或是不认识的对象家里走到警局的路那么长,一迈进警局大门,从吸进肺部的第一口气开始,挥散不去的阴霾又凶狠地扑过来,压在他身上,又重又痛。他不知道会不会有哪天,这个法子会像到了保质期一样完全失效;也从没想过它没有用了之后自己该怎么办。没有头绪的案件就像是一台疯狂旋转的巨型机器,从他的工作时间慢慢侵占到私人生活,把他本来就不怎么成功的人生绞得七零八落,像一滩烂泥。而除了把自己也喝成一滩烂泥、或者在某个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女招待的出租屋里那张摇摇晃晃的小床上醒来外,对付这种肉眼可见没有尽头的可悲生活,米斯达并没有太多的解决办法,也从来没有想过去尝试其他,就像他不会去试图指出那些女人的胸明显是假的一样。 而眼下,他正在被给予另一个办法。一个建议,那人如是说。 乔鲁诺给了他时间思考,任由他随意做出决定。这个选择本不应该如此艰难。作为警察,他不该给出任何有可能泄露机密的信息;而作为一个爷们,跟别人唠唠叨叨地抱怨自己那档子破事不仅丢脸,而且很娘。米斯达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说他想要的只是酒精,或是性——当然了,后者更好,他偷偷又瞄了乔鲁诺一眼,天花板上的球形吊灯不停地旋转照射出彩光,在那男人的金发上打磨出小小的、斑斓的光圈。这个夜晚和他以往度过的那些没有什么不一样,身边坐着的这个男人也和他曾经上过一次床或好几次床的对象没有分别。今晚不会是个例外,乔鲁诺也不是;就算他们都被这种奇异的环境和气氛包围着。米斯达觉得嘴里发苦。他想,因为生活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可值得期待的。因为他的生活就是这样。 他张了张嘴,然后又张了张。嗓子似乎干得要命,把他的拒绝给堵在喉咙里。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或许这是个机会,或许这个人懂他——或者不懂,但不会打断他、嘲笑他、做出没有用的同情的或是可怜的眼神看他,不会轻易地评论他。或许就像乔鲁诺说的,今晚,在这里,此时此地,他说的什么都可以被理解被包容,而到了明天则都会被遗忘。或许他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还算不上是个顽固的杂种;或许他软弱得没法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现在在对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陌生人发泄情绪、抱怨世道,下一秒他是不是还要哭着找妈妈?可或许他只是太累了,那不是出于软弱,而是因为疲惫。心灵上的,肉体上的,或许在这个案子开始之前,他就已经被生活给榨干了,这个案子只是个引子,是最后一根稻草,是一双残忍的手粗暴地撕开了他皮肤上的疤,其下丑陋而未愈合的伤口再也无处隐藏。 或许你可以试试。脑海中有某个微弱但语气坚定的声音说。 闭嘴。米斯达阖上眼睛,然后又睁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说道。 乔鲁诺理解地点点头,这动作似乎给了米斯达一些力量。“那么就..谈一谈公司里的那个项目吧。” “我所在的…工作小组最近接了一个项目,”他想了很久,开口说道。“一开始我以为那跟往常一样,又是一个普通的、又闷又长的项目,结果某一天,我们收到了竞争对手发来的一…份文件,才发现它艰难得出乎了我们的意料。” 他记得那天的一切细节。清晨,没什么风,阴沉的天色预示着雨水的来临,空气里的水汽很重,低沉的气压让人不舒服。他前一晚喝多了酒,起得比平时晚了一些,走进警局时发现前厅围了一群人。他一眼就捕捉到了布加拉提的身影。挤过人群,他拍了拍小队长的肩膀,刚要开口问他们为什么在这里发呆而不是上楼对着线索墙发呆——他们正在追查一个贩毒团伙,直到这一秒之前米斯达还在以为,这起案子不过只是个和往常一样普通的贩毒案罢了——却看见了黑发男人惨白的像张纸似的脸色。他顺着布加拉提僵硬的视线看过去,面前是一个长方形的横柜,里面躺着他们的线人。那个可怜的男人被字面意义上的切成了片,每一片肉体都被封在两块玻璃板里,灌入福尔马林,给制成了标本。有那么一瞬间他无法思考,似乎理解不了面前的一切。线人空洞的眼睛望着他,大张着的嘴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尖叫。米斯达突然感觉自己的胃像是被整个扔进了一台巨大的搅拌机,他蹲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那天是噩梦的开始。一夜之间,所有的线索全部中断了,仓库被转移,所有痕迹都被清理,交易地点荒无人烟,小组耗尽心血建立起来的所有监听线路——手机、传呼机、固定电话——全部作废;仿佛它们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只有一具一具的尸体,或是他们的线人、证人,或是什么别的地方的小混混,都带着骇人的伤口,被扔到废弃的河道边或是巷子里。他们都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他。 “从那天开始,我才意识到我们被卷进了一个什么样的泥潭里,”他盯着地板上的一小块污渍,那玩意盯久了竟有种在微微扩大的错觉。“我很想把这个项目搞定。该死,我们都见鬼地想。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以前也遇到过,我是说——搞不定的项目、没有结果的办公任务之类的。可没有哪一次像这回一样,让我感到这么痛苦。”这个案子让他们付出太多了。收手已经太晚,而继续又是徒劳。“我有时候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片黑暗里,低下头连自己的脚都看不见,也找不到出口。但是我甚至连有没有出口都他妈不知道。可我得走,乔鲁诺,你懂么,我不能停下来,有那么多的人在推着我走,他们看过来的眼睛像是在责怪我没用,在看我的笑话。不光是我,组里的大家都变得越来越沉默,包括同事中那个个子最小、最爱闹的家伙。”他捂住脸,用力地揉了揉,“上帝啊,我已经多久没看到那孩子笑一下了。” “或许对手真的太厉害,又或许只是我们太弱了。我时常想,没办法了,已经尽力了,算了让它见鬼去吧是我输了。可我又不甘心。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太难了。他摇摇头,嘴里面满是苦涩。太难了。 “最近我他妈还开始做恶梦了。”停了一会,他接着说道。不顺心的事还真是一件连着一件。他的睡眠质量向来很高,但最近开始一直做一个梦,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该死的案子给搞的。“我梦见跟同事们跨越了整个意大利,我们好像是要保护一个女同事去到什么地方。弗洛伦撒,威尼斯,罗马…我们走了很远,跟很多人打斗。最奇怪的是那些人的脸恰恰都是之前的嫌——呃,我是说,都是竞争公司的对手。总之不是什么好人,无论在梦里还是梦外。最后我梦到我的同伴们都死了。死了,或是之前就离开了。而我一个人都没救到,尽管我是那么地想。要是我的动作再快一点就好了,要是我再机灵一点——我甚至有祈祷过,要是我能够改变命运就好了。然后我就醒了。像个傻逼一样坐在床上,瞪着对面的墙壁喘不过气来。可是那个梦逼真得跟什么似的。有次我惊醒后还半夜给那帮混蛋打了电话,结果不是被骂神经病,就是说我吵到他们睡觉了,叫我第二天等着别跑。操,这么一想,我的人生还真是悲惨的要命。” 他想起为了破案率而企图把无名尸首推到隔壁辖区的局长,甚至不惜在统计数字上做手脚。而高层们则只关心舆论和民选、为了与自己相熟议员的支持率而煞费苦心,对那些老家伙的“请求”大动干辄,而对死于街头的无辜民众无动于衷。他想照着他们的脸揍上一拳。还有一次,曾经整个小组不休不眠蹲守了三天最终抓到的犯罪头目,而那人最后却因为收买了证人而被无罪释放。被害者妻子在庭审终了后痛苦而不敢置信的眼神,就像是一记无声的控诉,直直地凿开他的脊背,挖他的骨,噬他的血肉。他连转过身去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说得越来越快,神情越来越绝望,像是一旦停下来他整个人就会爆炸一样。直到手腕上传来一阵被捏紧的感觉,才慢慢闭上了嘴,像是被突然拉回现实,整个人茫然而不知所措。他恍惚地看着对方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扣着自己的手腕,他记不起来,乔鲁诺是什么时候把手放上去的。 “停,”乔鲁诺又握了握他的手腕,十分轻柔地喊他的名字。“米斯达,停下来,你得喘口气。” 乔鲁诺又招手叫服务生端来一杯水,递给了米斯达。米斯达一口气灌下一半。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这个奇怪的地方搞昏了头,怎么就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还说了许多连他自己甚至也没有察觉到的事情。可这个男人身上有种让人安定下来的力量,让他感觉自己是被相信着的,可以被理解;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他现在脑子里仍是一团乱。 “我…说完了。就是这样,我的生活简直糟糕透顶。”平静下来之后,他半是后悔,半是羞愧。“你瞧,其实我不需要什么心理医师,也不需要你安慰或同情我。我所需要的只是一场没什么前因后果的性爱,再来点酒精把脑子搞糊,这就能保证今晚我至少可以没有压力地睡一觉了。”他疲倦地朝乔鲁诺笑了笑,眼神里有些期待,还有些他自己没察觉到的恳求。 然而乔鲁诺却轻轻摇了摇头。米斯达瞬间感觉被人浇了盆冷水。就在他觉得自己被耍了、正要冲上去揪住对方衣领的时候,金发的年轻人开口了,语气既轻柔又严肃:“不,米斯达,我认为你需要的不是这个。” 米斯达愣了下。“不是这个?”他慢慢明白过来,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咆哮。“你居然对我说我需要的‘不是这个’?我做了你要求的事!你叫我跟别人谈谈我自己那堆烂事,我都说了,尽管我不情愿,但我还是他妈的照你说的做了!而现在难道不是到了我提出要求的时候了么?——或者按照你的说法,‘建议’,去他妈的建议。去你的,乔鲁诺。” 乔鲁诺丝毫没有因他的冒犯而生气,男人金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米斯达惊讶地在里面看到了一丝明显的关切,胸口中的烦躁不知不觉地平静了下来。“让你失望我很抱歉,”乔鲁诺缓缓地、极认真地说道,“但是我认为,一场随便的性爱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我想你真正需要的是一场惩罚。一场彻底的、不留情的惩罚。” “什么?”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 “我…是的,但是为什么?我不明白。” “因为它可以帮助你更快地走出来。你看,你在为了什么事责怪自己,”乔鲁诺说,“为了一些错误折磨自己。虽然那并不是你的错。至少不全是。” 米斯达感觉自己的呼吸一窒,身体不受控制般地畏缩了一下,仿佛有人在后脑勺上狠狠地给了他一拳,打得他脑子嗡嗡疼。“别开玩笑了,你这傻帽,你这——你这菜鸟,你算什么?这样说我。”尽管调用起自己最凶恶的语气,但他知道自己迅速垮下的脸色和挫败的眼神正在背叛自己。而且他猜,乔鲁诺也知道。“……你懂什么。”沉默半饷他又嘟囔了一句,声音低沉又沮丧。 “确实,我不可能懂你的事情,也没打算要懂,因为那不关我的事。而且你也不是我的责任,至少现在不是。”乔鲁诺从语气到说话内容都叫人挑不出错,但米斯达就是很想揍他一拳。“但我真心希望你能懂你自己,或者能找到什么人,找一个真正正直而且关心你的人,为你做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因为,恕我直言,你似乎对此并不十分擅长。” “那难道你就很擅长吗?”米斯达哼了一声,可那声音的后半截却像是被掐灭的烛火般微弱而扭曲。“你总是说有什么最好的选择,乔鲁诺,你总是一副对什么都抱有希望的样子。可惜事实上,大部分时间里所有的选择都一样糟,所以选什么都一样,根本无所谓。现实没有教过你这个吗?还是说你的年纪太小,够不上入学标准所以它叫你过几年再来?但我不一样,我是它他妈的最好的学生,它爱我简直跟恨我一样深。可话说回来,或许我就值得这个,我搞砸了太多事,以致它终于对我失去了信——” “米斯达,”乔鲁诺打断了他的话。这年轻人从不做出这样失礼的行为,米斯达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些许生气的意味。金发男人停了一会,然后微微叹了口气,“我不想用命令的口吻,但我认为,既然你来到这里,并且把自己定在sub的角色上,那就应该有所觉悟,所以你听好:现在,停止责怪你自己。”他的语气一瞬间变得很严厉。“我说了,这并不是你的错。我不喜欢重复说过的话,但这次就算例外,所以你要记好。” “所以我算是特例了?我该感到荣幸吗,”米斯达虚弱地笑了笑,沉默降临在两个人的头上。过了很久,久到连他都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开口了。“我知道,”他的声音几不可闻。之前的过分激动消耗掉了太大精力,米斯达疲倦到连因为坦白而感到羞愧的力气都没有。“可我依然觉得愧疚。” “所以你才任由自己陷进无药可救的生活里?” “嘿,别把我说的那么蠢好吗?我也不想这样。只是…没办法,这些事就像是幽灵一样缠着我不放,不过我也确实没有尝试过推开它们,”他叹口气,然后耸耸肩。“大概就像你说的,这算是某种自我惩罚吧。” 乔鲁诺嗯了一声,“所以我才认为,比起性爱,惩罚对你来说更有用,这也正是你想要的。对么?” 米斯达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点完才发现,不知何时,他貌似被乔鲁诺带回了之前的话题,还莫名其妙地就给绕了进去。最糟糕的是对方听起来逻辑严密,无从反驳。 看到米斯达没有反对,乔鲁诺继续解释道:“我遇见过一些像你这样的人,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必须受到惩罚,必须付出一些代价才行。我无从评论你所用方法的对错,但显而易见,它既缓慢又痛苦。它的破坏力是表面所看不出来的。我怀疑,在它把你整个人都毁掉之前你甚至都不会停止。我不想你这样。你不值得是这样的结局。” 这家伙说的对。虽然不甘心,但米斯达理智明白。在乔鲁诺之前,从来都没有人这样一针见血地指出来过。从来都没有人看到了他心里的扭曲而丑陋的痛苦之后,不禁没有被吓跑,还会那样毫不掩饰、直接而坦白地把他一直希望回避的东西搬到他面前,指给他看,并非是为了炫耀自己或者羞辱他,而是带着真正的慈悲。灯光在乔鲁诺的鼻翼斜下方打下淡淡的阴影,米斯达抬眼望向了那男人金发下光洁的额头。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腔里渐渐鼓涨起来,每一下心跳都变得缓慢而有力。或许这个人懂他。或许这个人可以救他。 “所以?” “所以让我来帮你。”乔鲁诺说得缓慢而认真,却没有看他,似乎不想施加任何压力,而是等着他慎重考虑。这个人有着和其年龄不相称的耐心。 米斯达深吸口气,“怎么帮?”一旦下定决心后,整个人都不可思议地轻松了许多。米斯达甚至还试图朝对方微笑了下,虽然脸色仍不大好。 乔鲁诺抬眼看着他,脸上也露出了些温和的笑意。接着,男人用他一贯的像在评论天气似的语气问他道:“你之前问过我会不会鞭打。那么,你现在想试试吗?” 米斯达被问得目瞪口呆,差点从沙发上掉了下去。他望向乔鲁诺的眼睛,发现对方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果然,他在心里哀嚎了一嗓子,自己还是答应得太鲁莽了。“一上来就是这个,会,会不会有些太激烈了……?”他结结巴巴地问道。这会功夫他也顾不上丢脸不丢脸的问题了。 乔鲁诺扬起了一边眉毛。“我以为你到这种地方来就是为了寻求这个。”男人意有所指地瞥了眼俱乐部里的其他人,他们都正沉浸在自己的角色当中。 我记得我刚进来的时候绝对不是这么想的,直到被某个混蛋给拐到了沟里,米斯达咬牙切齿地想。他面色苍白,虚弱地笑道:“你说的没错,只是,我可没期待遇见的对象是个菜鸟。” “彼此彼此,”乔鲁诺假笑了一下,这笑容在他脸上突然显得特别邪恶。“我想,我们都需要对彼此多点信任不是么。” 一开始,米斯达还以为他们也要像其他人那样走到俱乐部的指定区域,但乔鲁诺只是招手唤来了服务生耳语几句,没过多久,他们所在的包厢里就被安置好了一整套鞭笞器具。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有些敬畏地看着一人多高的金属支架和绳索,以及整整齐齐摆放在茶几桌面的一排皮鞭,说道:“我还以为我们要去墙那边。” 乔鲁诺毫不在乎地耸耸肩,仿佛这只是小事一桩,“在哪里都是可以的。墙壁那边的通常都带有一些表演性质,在包间里会更加私密一点。”他顿了一下,“还是说,你更喜欢去那边?”年轻人的眼神里清晰地露出调笑的意味。 米斯达连忙摆手,“不了,在这儿就挺好。”他又瞥了一眼各式各样的鞭子——皮鞭、橡胶鞭,其中甚至还混着一直短桨——然后咽了口唾沫,“我们真的要这么快就开始吗?” 乔鲁诺正在调整支架绳索的长短,听到这句犹豫,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叹口气,转过身对着米斯达。“如果你后悔了,最好现在马上开口拒绝,”男人的语气十分严肃,“你得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否则我不会继续。”他停顿了一下,放缓了神色,“这会很安全的。但如果你不想做这个,没有人能逼你。我保证。” 米斯达愣了一下,然并没有想多久就点了点头。说起来很不可思议,他一两个小时前才遇见他,交谈了几句,现实生活中的身份、性格、喜好一无所知,但是米斯达却觉得自己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知道是自己与生俱来自信心十足,还是对方身上有什么东西感染了他。也可能都是。“来吧,乔鲁诺,”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要这个。” 乔鲁诺似乎在审视他的诚意,然后欣然露出了一个微笑。“很好,”他说,“那么在开始之前,还有一件事要确定。因为我可能会捆住你,所以,你的安全词是什么?” 安全词?米斯达记起自己的确看过有关这方面的解释。他想了一会,咧嘴笑道:“‘性感手枪’,喜欢么?”说完,还暗示性地舔了下嘴唇。 “很适合你,”乔鲁诺低声笑了起来,但紧接着,他突然神色一变,厉声命令道,“现在,赶快趴到那边的架子上去。” 男人的声音并不大,但语气不容违抗。米斯达被这突然的转折吓了一跳,扭头朝包厢里的支架看去。那是个一人多高的金属支架,通体被漆成了黑色,底端在两侧各有一个沉重的三角型支撑,使其得以稳固地站在地上;架子的顶端是一根杯口粗细的横梁,两端分别有一个环扣。 见他没动,乔鲁诺沉下了脸。“快去。你听见我的话了,”他低吼了一声,“我不喜欢懒惰和不遵守命令。请你不要轻易尝试。” 米斯达嘟囔了一句,慢吞吞地起身朝着架子走去。他刚迈出两步,就猛地被乔鲁诺一把推到了墙上,肩胛骨一阵痛。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臂用力向外推,却惊讶的发现挣扎不开。乔鲁诺的力气大得惊人,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像铁钳般丝毫不动。米斯达这才发觉,自己手掌之下是坚硬而紧实的肌肉,看来这家伙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单薄。男人身上隐隐透出的怒气真实而危险,但却被包裹在冷静的自制力中,矛盾而吸引人。他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剧烈搏动的声音。 “你现在的身份是sub,除了这个,你什么都不是。”乔鲁诺贴近了他的脸,五官因为光线的缺失而沉浸在阴影下,只剩一双眼睛微微发亮;米斯达给那目光牢牢地压在墙上,动弹不得。“得到命令,执行——拖延和抱怨是不专业的表现,而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当菜鸟。你玩了这个游戏,那么就得按照规则玩下去,否则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明白了吗?” 米斯达瞪了他一会,最后移开了视线,点点头。“好的。” “不是‘好的’。你要说是,先生。” 他皱起眉头,“为什么?” 乔鲁诺低吼道:“因为我这么说了。懂了吗?” “懂了…先生。”他低声说道。 “很好。”乔鲁诺放开了手,米斯达一下子从那股骇人的压迫感中解放了出来。“现在,”金发男人说道。米斯达点了点头,向金属支架走去。 乔鲁诺示意他伸出左手,将一条浸过油的麻绳在他手腕上缠了起来,询问着他对松紧度的适应,一面很快便打好一个牢固的结,然后将绳子的另一端穿过支架顶端横梁边上的环扣,调整绳子的长短,让他的手臂绷紧;紧接着,另一只手臂也被吊了起来。乔鲁诺又取来一条绳子,比之前那条还要稍稍粗一些。“因为你是第一次做这个,也许反应会比较大,乱动的话会使鞭打的落点有所偏差。虽然我不认为自己会失误,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蹲了下来,将绳索绕过米斯达的脚踝,“我这次会把你的脚也绑住。”他的手很有力,将米斯达的双脚牢牢地固定好,米斯达试着微微扭动了一下,果然能动的范围并不大。他极力克制住因这种被束缚感而产生的紧张。 做完这一切,乔鲁诺站起身来,“因为你被绑得很紧,所以一旦你想停止,不要试图挣扎,那没用;说出安全词就好。”金发男人和他对视一会,确保米斯达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然后继续开口道:“最后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今天晚上,你在遇到我之前喝过酒吗?或是吃了什么药物?” 米斯达皱起眉头,但乔鲁诺的样子不像是在找借口讥讽他。于是他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没有,先生。” “那就好,”乔鲁诺最后检查了一次绳索,然后伸手在米斯达的背心领口处轻轻滑动。“整个过程里必须保证你是清醒的。酒精或药物可能会麻痹神经,使你误以为自己能够承受更多疼痛。”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男人的双手猛地抓住他的领口向下用力,布料随着一记清晰的撕裂声开了口子。 米斯达被惊得喘了口气。但这还没完,他还没来得及为这件背心惋惜,乔鲁诺握住裂口两边又将整个背心的正面撕开两半,像件马甲似的挂在米斯达胳膊上。乔鲁诺花了些时间欣赏他的肌肉,虽然没说一个字,但米斯达感觉脸还是微微热了起来。乔鲁诺绕到他身后,他不能扭头,只感到男人伸手握住了那件可怜的两片背心,一用力便扯断了肩带,然后把破破烂烂的布料随手丢在一旁。米斯达被他拽得双臂一沉,手腕被绳索用力勒了一下。 现在他裸着上半身,四肢都被绑了起来,活像只被剃了毛后挂起来展示的羔羊,这种暴露而脆弱的感觉让他紧张并且窘迫,但他清楚,这与恐惧是不一样的。心里像是有某种愚蠢又毫无依据的直觉,告诉他: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是安全的。米斯达的直觉一向挺准的。但愿这次也如此,他心想。 乔鲁诺走到桌旁,略微打量了一下桌面上的物品,拿起了其中一支,走回米斯达身后站定。紧接着,没有任何预警,米斯达肩膀上就挨了一下。啪地一声,清脆而响亮的鞭打声伴随着他的惊呼一并响起。第一下的力量并不大,乔鲁诺所挑选的皮鞭外面包裹着一层绒面软山羊皮,落在皮肤上只带来了一种轻微的刺痛感,让他有些痒。接着,又是一下。这回米斯达没有发出声音。乔鲁诺旋转着手腕,让鞭子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率,又拍打了几下他的上背部,直到米斯达感觉自己肩背处的每一寸皮肤都被关照过了,他才停下了鞭子。 乔鲁诺从后面贴了上来,伸手钳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脑袋向后抬,然后贴在耳边,“热身好了,现在要开始了。记住你的安全词。”男人放开手的时候,手指轻轻擦过了他的脖颈;米斯达尚在回味那阵短短的触碰,下一秒,鞭子便落在了他的左肩。 这次是一记实打实的鞭打了。他差点没忍住痛呼出口。肩膀上一阵火辣辣的痛,像是被开水烫,比起这一下,先前的那些热身只不过是些拍打罢了。乔鲁诺反手拿着鞭子,用力地挥向他的左肩,然后又换成正手挥向右肩,一来一回,在他后背上挥舞起来。鞭子落下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但每一下都干脆而猛烈,毫不迟疑地落在他两个肩膀后面。他下意识地扭动了几下身体想要从其下逃脱,可手腕和脚踝上的绳索捆绑地如此之紧,没留出任何余地。头几下适应了后,开始的几分钟里并没有什么,这点痛都忍不了他也就白说自己出过那么多年外勤;然而过了一会便回过味儿来,乔鲁诺仿佛一台精准的机器,每一次鞭打都落在同样的地方,反反复复地鞭打着他肩膀头附近的那一小块皮肤。时间一长,确实十分疼痛,他简直怀疑那地方的皮肤要破了。他正打算开口叫他换个地方,可乔鲁诺却先于他一步喝道:“安静!”这男人连他的脸都没看到,却像是能够提前预料到一样,仿佛先知。 米斯达闭上了嘴,连眼睛也一并阖上,在心里默默数着鞭子。一旦失去了视觉,皮肤便变得异常敏感。那条鞭子像是火舌,舔舐着他的脊背,整块皮肤似是给浸泡在热油里,而那男人却仍嫌不够似的,还要继续给他升温。骇人的热度终于从肩胛骨缓缓向下延伸,让米斯达又是松了口气却又有新的忧虑。当鞭子抽打在腰上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这一下又是痛又是麻,他连脚趾都蜷起来了。乔鲁诺似乎对这反应十分满意——亦或极为不满——米斯达不能回头看他,因而无从揣测,只能凭感觉得知那金发男人又故意让鞭子在他腰间徘徊了一阵,才肯移开。 鞭打停下了,这让米斯达有时间稍微喘口气。乔鲁诺来到面前,拍了拍他的脸颊让他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痛?”男人问。这并非出于关心,而是单纯在确认状态。 还不够。米斯达知道这仍只是开端,他想宣泄的是比疼痛还要令人痛苦的东西,而所寻求的也依旧隐藏在很后面,尚未得以窥见。“……继续,”他说。 满意和赞赏在乔鲁诺的眼睛里一闪而过。“那么,说‘请’。” “请继续,先生。” 乔鲁诺重新在他身后站定,这次稍微拉远了距离。一开始,他的节奏十分缓慢,然后便渐渐加速,整个手臂都伸展开来挥舞鞭子,动作愈来愈快,几乎不留任何喘息的时间。鞭子似狂风骤雨般落在背上,米斯达感到心脏在随着节奏疯狂地跳动,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这渐响的鼓声。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内啡肽让血液在静脉中急速奔涌,疼痛和灼热的感觉远了,身体似乎变得很轻,意识像是要飘向远方。不可思议的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米斯达感到了放松。愧疚与疲累再不能束缚住他了;没什么能束缚他了。他看到了路,要从这泥潭一般困着他的生活里走出去了。他要自由了。 然而乔鲁诺却停了下来。 金发年轻人又走到前方,抬手钳住了他的下颌,凑过脸来,仔细地看他的眼睛。米斯达,男人叫他的名字,同时伸手用力扇了他一巴掌。“你还在这吗?” 米斯达抬起头,眼前看见的只有对方那双蓝得不像话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的脸庞。像是水泡被突然戳破,一切感觉又重回现实。他张开嘴咕哝了一声,想说什么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而发出的声音有些哑,之后便被大口大口地喘气打断了。体力消耗得异常凶猛,不过这场拉锯战显然是双方面的:这么近的距离下,米斯达能看到乔鲁诺的鼻翼亦有汗水滑落的痕迹。那男人金色的发丝散落了几缕,被汗水打湿成沙金色,黏在脸庞的边缘,看上去该死的性感。 而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依旧在看着他。 “是的……是的,先生。”米斯达终于找回了声音。 乔鲁诺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这让米斯达想起医生在检查人们死没死的时候,会用手电照那些人的瞳孔。“很好。”终于,男人退开了。米斯达望着对方远去的面容,心底突然涌起一阵失落,这让他又惊又怕。一定是疯了,他心想。一定是这地方,一定是刚刚的鞭打让人脑子都浑了。 “你的意识必须在这里,不能飘去其他地方,”乔鲁诺走回到摆放鞭子的桌子旁,拾起了另外一根。“因为这是惩罚,而非其他。所以鞭打的时候你必须在这里,你得意识到自己在受罚。否则,你不会真正面对这一切,也就没法真正得到解脱。”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回来。米斯达看清了他手中握着的东西。一条橡胶鞭。 “我必须向你说清楚,”乔鲁诺放慢语速,确保信息能够被充分传达。“橡胶鞭子会造成更大的疼痛,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你将要面对的东西与刚才不是同一个级别。虽然你可以随时叫停,但我认为你现在最好还是慎重考虑一下,是否还想继续。” 那根黑色的橡胶鞭子被乔鲁诺绕在手上,看上去颇有分量。米斯达看着它咽了口唾沫。心脏依旧跳得剧烈,但他知道那并不是因为紧张或者惧怕。他仍记得数分钟前那种奇妙的感觉——那种放松而自由的感觉,虽然短暂,但他从中汲取了足够的力量。乔鲁诺说的没错,他不值得这个,他不值得这样的生活。那感觉让米斯达记起了生活应该怎样的,并对此心生期待。他因这期待而有勇气。 是时候结束了。“来吧,”他说,“请你。我想要这个。” 乔鲁诺认真地审视他的眼睛,收到确认后便点了点头,绕回后方。“你可以喊出来,这是被允许的。还有,在鞭打的过程中,把注意力放在你自己身上,除此以外不要考虑任何事,其他一切都交给我。” 这个人的声音里似乎有什么特殊的力量。或许是他的语气,又或者是他讲话时的眼色与神情;米斯达搞不清,眼下也没有额外的精力去弄清,只知道这个男人说的话让他安心下来,直觉可以信任。 第一道鞭子落下来时,他大叫了一声。乔鲁诺没说谎,这真的很疼。背上像是被油烹,又仿佛给刀子割过。还没等他消化掉这阵痛,下一鞭又挥了上来。灼痛令他呼喊出声。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这个、还能承受多少,但……感受这个,他记起乔鲁诺的话,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当什么都不去想,静静地选择接受的时候,米斯达比任何时候更加清楚地感受到疼痛,他放开自己,随着鞭子落下的声音大声咆哮了起来。再没有酒精的麻痹作为逃避的借口,这疼痛让他清醒过来,终于肯面对一切。眼泪同汗水一起滴落下来,他大声吼着,宣泄着痛苦。肉体上的疼痛是如此强烈,像是潮水席卷而来,可以冲刷掉一切。无可救药的生活,他人的失望,他自己的失望,不安,愧疚……让它们都去吧。他要抛下它们。他要往前走了。 结束的时候,米斯达整个人累得不想动。多亏了那些捆住他手脚的绳索,他才不至于瘫倒在地;他第一次打心底感激乔鲁诺在栓绳子时绑得很紧。乔鲁诺动作利索地把他从绑缚中放了下来,用自己的肩膀和胸膛撑住他,同时小心地避开男人的后背。米斯达现在脑子还有点不清楚,对什么的反应都要慢上半拍,若是平日,这必然会引起他的警觉,然而当他的头枕到乔鲁诺的脖颈间时,他顺势把全身的力量递了过去,就那么趴在了对方略瘦但结实的胸膛上,像是全世界只剩下这么一个支撑,而他知道这个支撑不会倒下,因为乔鲁诺说过了,其他一切都可以交给他。 感到后背一阵温热发麻的刺痛时,米斯达回过神,发现乔鲁诺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小盆温水,正用毛巾一点一点地按着他的后背,动作轻柔又小心。男人的呼吸打在米斯达的背上,那里的皮肤现在十分敏感,连最轻微的刺激都让他发抖。乔鲁诺像是看出了他的担忧,不由得笑了下,然后将他带到俱乐部墙边立着的镜子面前。“鞭打的效果比我想象中还要令人满意,你想看看吗?你的后背现在十分漂亮。” 米斯达扭头望向镜中的自己。虽然看不到整个背影,但他惊讶地发现,他的后背连一丝伤口也无——他本以为要流血呢。整个背部呈现出一种健康而热情的粉红色,还没有被毛巾清理到的部分仍蒙着一层汗液,让被鞭打过的皮肤微微发亮,显得生机勃勃。米斯达目瞪口呆地望了一会,又转头神色复杂地看向乔鲁诺,还没开口,脸上已经散发出了热度。“你…我是说…我还以为……” 乔鲁诺眨了下眼睛,笑着说:“那么,我就把这当做夸奖了。”说完,他走上前来牵住他的手,将米斯达拉回包厢,继续为他清理。米斯达本想说他能自己来的,一半的他觉得不好意思,可另一半却仍沉浸在这种恍惚的美妙中,累得不想动弹。与擦拭的感觉不同,突然间,他感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的后颈处,触感柔软,轻巧地蹭过;可能是错觉,又可能不是,但他又想不到是什么。他的脑子现在考虑不了太多东西。 等到将皮肤上的汗水都擦净后,乔鲁诺又帮他涂上了层药膏。凉凉啫喱碰到依旧火热的后背时,米斯达不由得畏缩了一下。乔鲁诺停下了动作。“你还好吗?”他问。 米斯达点点头,“我很好。” 乔鲁诺嗯了一声,手指又继续动了起来。米斯达想了想,然后又开口说道:“我是说……我很好。谢谢你,乔鲁诺。” 他感到背后的男人顿了下,然后传来了很轻的一声回答。嗯,那男人说,我知道,米斯达。没有任何依据,但米斯达觉得那人说话的时候是在微笑着的。 稍晚的时候,乔鲁诺开车送他回家。米斯达在看到金发年轻人的驾照后,终于肯承认这家伙已经成年,而且居然只比自己小了三岁。果然,脸蛋都是骗人的。他因后背涂了药膏,只能趴在后座上念叨;而乔鲁诺则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他。为了照顾他没穿上衣,车内的暖风开得很足,再加上体力消耗很大,米斯达有点昏昏欲睡。他现在无比想念自己的床跟枕头。 喂,你这家伙真的是菜鸟吗?为什么……他眼睛半睁半闭,咕哝着问那男人,还没等对方答话,后半句又给自己打断。不对,不对,他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趴在座位上的脑袋只是象征性地摇晃了两下。我要问的不是这个,他喃喃道。我是想问,以后…还能见到你吗?不,不对,也不是这个,我想问的肯定不是这个……是什么来着?…你到底是不是菜鸟啊? 他忘了乔鲁诺是怎么回答的了——或许对方根本就没回答,反正米斯达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乔鲁诺正拍着他的脸颊。“到了,”金发男人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催他下车,但嘴角处细小的弧度出卖了他的心情。米斯达揉了揉头发,走上了公寓台阶。 他转过头看向乔鲁诺。乔鲁诺靠在车门上,也正抬眼望过来。男人半个身子给淹没在黑暗里,另半边则被昏黄的车灯打上了温柔的浅影。像是某种错觉:这男人仿佛是从黑暗里走出来的,正要把这金黄色的柔光带到大地上。这让他看起来不真实。整个夜晚都不似是真实的。但米斯达此刻的心情没有作假,他放松、安定,并且全身笼罩在一种舒服的困倦里。门廊顶上的灯光照着他,车子的灯光映着乔鲁诺,他和乔鲁诺像是这静谧的黑夜中仅有的两人。 但是就像乔鲁诺所说的,他不可能一辈子做菜鸟——这个身份、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并不属于他。明天他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他张了张嘴,然后又张了张。“……今晚谢谢你,”他说。“那么再见了,乔鲁诺。” 乔鲁诺点点头,带着礼貌的微笑。“也谢谢你,让我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期待能再次见到你。再会,米斯达。” 第二天一早,米斯达匆匆走进布加拉提的办公室。他砰地一声关上门,把特里休打他进警局起就牢牢黏在他身上的狂热目光关在了身后,然后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将“嫌疑人很有可能在周末现身”这一情报向上级做了口头汇报——当然,这其中省略了许多过程——布加拉提刚端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转进办公室,这会儿连椅子还没坐热,一上来就被米斯达过分精神的举动给吓到了。布加拉提无意识地喝了口咖啡,毫无悬念地被烫到了舌头,他皱着眉头一边小口嘶嘶喘气,一边小心地把咖啡放到离自己稍远的地方。“你说什么?你慢点,再说一遍。” 他很久没看到过这样的米斯达了:热情,放松,浑身充满干劲和自信;这让他想起几年前这家伙刚到他小队时的菜鸟模样。见鬼,这让他想起他们组里所有人看起来对劲时的模样。他知道米斯达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管那是什么,看起来都不是坏事。“你是说,”他思索道,“你发现了他可能出没的地点。” 米斯达点点头。“没错,所以我想,我们可以周末再去调查一下。” “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我…”米斯达顿了下。他的后背被西装衬衫若有若无地磨蹭着,有点痒又有点疼,这感觉让他的脸发起烧来。“我的线人告诉我的。” 布加拉提扬了扬眉毛,“线人?”男人的语调微微上扬,好奇的成分多于疑惑。他看到米斯达的脸色,立刻便举起手:“抱歉,我不该问。” 米斯达摇摇头,叫男人不必在意。“那么,没别的事我就回去整理报告了。”他一转身,就看见那红发姑娘正躲在不远处,对着办公室半敞半闭的百叶窗望眼欲穿,一副随时准备好要把他堵在墙角刨根问底的架势。该来的总会来的,他心想,神色间顿时有了几分悲愤,正要走出去的时候,突然听见布加拉提叫他。 他一回头,脸上的表情又把黑发的小队长吓了一跳。“你怎么了,米斯达?”布加拉提关切地问。“我不是不相信消息的真实性,说实话,我认为你这个情报很有可能是准确的。” “什么?”米斯达有些茫然地问道。 “总部在你提到的那家俱乐部里也有线人,”布加拉提说。“那个线人给出的情报跟你得到的很类似,所以我认为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很高。其实,我正打算让你去联系那个线人,让他配合你做进一步调查。”一边说着,他一边撕下一张便签,写了一行联系电话。“打这个电话,响三声后挂掉,他会回拨给你,也是三声后挂断。” 米斯达点点头,接过了小纸条。 他刚一出门,立刻被特里休抓住胳膊拉倒一边。姑娘先是狠狠地瞪了他一阵,直到米斯达主动认错(“我真的想联系你来着,但是一直找不到借口打电话。”)才忿忿地掐了他一下算完,紧接着,她瞬间便换上了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昨晚怎么样?有人找你吗?我给你挑这一身是不是棒极了!”女孩子连珠炮似的问他。“快说!”她顶着一张甜美的脸蛋威胁道,潜台词是“不说的话哦呵呵呵呵”。 米斯达苦着一张脸,“让我先打个电话。”看特里休皱起眉头还要开口,他急忙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补充道:“有正事儿。” 在特里休压低了声音的抱怨中,他数了三下声音,然后挂断了电话。没过几秒,他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一、二、三,响声戛然而止。 米斯达深吸了口气,再一次按下那个号码。响了几声后,电话接通了。“喂?”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一旁的特里休还在用不满的眼神挖他,突然却被男人的反应吓了一跳。她又不敢出声,只能伸手轻轻地推了推他,一面做口型无声地问他:怎么啦? 米斯达没有回答。男人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滑稽。他沉默半响,然后低低地、不可置信地吐出一句。 “操。” FIN (短的坑爹的)番外: (大概在送米斯达回家的路上) “你真的是菜鸟?”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看起来好像…”他的找了半天词,“很熟悉那些事,我是说,手法娴熟什么的。” 男人沉默了一阵。“我是在网上学的。” “你也是看的o片?!” 乔鲁诺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眼神饶有兴味:“你还看o片?” “怎么,你有意见?”虽然语气强硬,但米斯达的脸还是腾地一下烫了起来。男人心里十分感谢夜色的掩盖。“难道你不看?那你是从哪儿学的?” “……维基百科。” “......那上面真有?”见乔鲁诺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米斯达呻吟一声捂住了脸。“哦操。” (真的很短的)番外FIN *米4和警局的那一堆糟糕事的塑造有参考《The Wire》里男主Jimmy McNulty——我最喜欢的剧里那个让剧中人物恨的牙痒并让多数观众骂是渣男但是我却十分喜欢的男主w【真尼玛拗口啊 *背景人物长鞭鞭打的部分参考了Xanthe女神笔下的大叔跟狐狸。想把整篇文献给她QVQ! *没错,徐伦酱是彩蛋。